大香師

第249章 施壓

因為摔茶杯的聲響,候在外面的八姨娘嚇一跳,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進去試探地看了一眼。卻見屋內并無緊張氣氛,那一老一小兩人都好端端坐著,地上碎了的茶杯靠近景公這邊,但景公面上也并怒容,那姑娘面上也只是露出微微吃驚的神色。

“這杯子太滑手,是我疏忽了。”八姨娘不知景公因何而摔了茶杯,此時的沉默又是因何,便笑著走過去,給搭了個臺階,“正好前幾天公子給府里添了幾套天青色的茶具,胎質似玉,正好配這金壇雀舌。是齊大家的手藝,據說謝家也定做了兩套,只是比咱家公子慢了一步,齊大家是催不得的,即便是謝家,也只能乖乖等到下半年。”

見八姨娘要蹲下去,景公便道:“叫丫鬟進來收拾,那套茶具,一會給安嵐帶一套回去。”

八姨娘一邊喚丫鬟進來,一邊順著景公的話笑道:“本就給安姑娘備著呢。”

丫鬟進來收拾妥當,同八姨娘一塊退出去后,安嵐才開口,不過此時她面上的神色已經平靜,只是手心卻悄悄握緊了:“公子還能堅持多久?”

景公打量著眼前的姑娘,晨光落在他渾濁的眼睛里,沉淀出無聲的歲月和內斂的風華。晨光也落在她臉上,睫毛被染上淡淡的金色,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折射出一抹清亮的弘光。

如今,歲月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他,但現在,時間于她來說,卻是最好的養料。

景公輕輕一嘆,這個老人,嘆息的聲音,卻并未給人絲毫無奈的感覺,只是對既成事實的一種接受,但接受卻不等于妥協。

“他能給你多少時間,便是他能堅持多久。”

安嵐臉色微白,手心再次握緊:“公子,只給了我一年。”

他說,給她一年時間,讓她邁入之境,其意,原來是在此。

僅一年時間!

他未明說,是不想再給她添壓力,但景公卻必須要施壓,因為景炎能不能度過這個生死之界,要看她能不能順利邁入之境。

景公緩緩開口,蒼老的聲音沉著而有力:“那就一年內,無論如何,成為。”

之位的交接,若沒有上一任在場,必將起亂。

當年不滿十七歲的白廣寒忽然被送上那個位置,天樞殿一樣瀕臨大亂,但有白夜在場,即便十面埋伏,白廣寒最終還是順利坐上那個位置。只要坐上了,權力便拿在手里,只有拿住了,才能握得穩。

所以,即便第二日白夜就失蹤了,卻誰也不能把白廣寒從那位置拉下來。

安嵐從景公那里出來后,脊背依舊帶著寒意,兩手的手心里也滿是汗漬。昨夜的經歷,她隱有猜測,但卻不敢往如此地步去猜想,可事實,卻偏就是這樣!

八姨娘瞧著她臉色不好,心里納悶,便問:“姑娘可是不舒服?”

安嵐搖頭:“公子這會兒在哪?”

八姨娘道:“應當在朝花廳那邊,姑娘是要找公子?”

安嵐問:“公子這會兒很忙?”

“自然是不得閑的,今兒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都來了,每個人又都帶著自家心肝寶貝兒,說什么都要見公子一面,再加上別的客人……”八姨娘說到這,忽然啊了一聲,又道,“瞧我,都忘了,應當帶姑娘過去找公子的。姑娘不比府里的那些姐兒,只能養在深閨,姑娘來自天樞殿,又是天樞殿的繼承人,自然可以外出見客的。”

八姨娘說著就要帶安嵐過去,安嵐卻搖頭:“不用,我就在這等公子吧,公子若是忙不開……就不用過來了,我坐一會,待宴席開了再過去。”

八姨娘見安嵐還是有些異樣,便又問:“姑娘,可是受什么委屈了?”

只是剛剛她進去時,分明景公面上并無任何不快,并且看著這姑娘的眼神還帶著幾分慈愛。她在景公身邊這么多年,多少是能摸得清景公的情緒的,只是這姑娘進去之前瞧著還沒什么事,怎么出來后,就不對勁了呢。

“沒有,是忽然想起一些事。”安嵐勉強笑了笑,“與別人無關,八姨娘自去忙吧,有藍靛在這陪我就好。”

“咱府里的姑娘們都在側廳那玩耍呢,安嵐姑娘若是嫌悶,也去同她們熱鬧熱鬧,今兒過來的多是自家親戚,所以倒不用太客氣拘禮。”既然她這么說,八姨娘便不再追問了,柔聲交代一句后,又道,“我先去朝花廳看看,給公子帶句話,一會再回來陪姑娘。”

八姨娘走后,藍靛給安嵐遞上手爐,關心道:“景公同姑娘說什么了?”

“還不是前一晚的事。”安嵐接過手爐,淡淡道了一句,然后便問,“方家和謝家那,應該有消息了吧。”

藍靛點頭:“是,姑娘進去景公屋里沒多久,方家的人就找過來了,是方四少爺的親叔叔,瞧著臉色不怎么好,公子親自接待。這會兒八姨娘過去,應當是見不到公子的。”

安嵐抬起臉:“可知道說了什么?”

藍靛搖頭:“公子的書房,未經允許,旁的不可隨意靠近的。”

安嵐點頭,便不再問了。

她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清楚公子的身體狀況,除夕夜,對方動手,是不是就是為了確定公子的情況?這其中,到底藏著多少危險?

公子要同謝云聯手,但是謝云又知道多少呢?方文建究竟是不是藏在暗中的那個人?眼下景府同方家的這個怨,公子要怎么利用?還有,公子的涅槃香境或是非不能解,為何不找凈塵,難道,也不能完全信任凈塵嗎?

想起那晚的經歷,想起那滾燙的體溫,火一樣炙熱的手掌心,燃燒的雪原,被火舌吞噬的先生,她忽覺得太陽穴開始突突跳起來,恐慌和孤寂剎時浸透心境,時光無聲滑過,人間煙火繚繞……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忽然傳來聲音:“宴席要開了,怎么還坐在這。”

她暮地回神,轉頭,便見那人笑吟吟地站在她旁邊,氣質溫雅,眉眼風流。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