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郡主初始面露不解,只是隨即就意識到清耀夫人指的是什么,目中詫異:“這,這怎么會。”
清耀夫人淡淡一笑:“沒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丹陽郡主心頭猛地一跳:“這可事關安嵐的清譽,母親莫要……”
這樣直接的語氣,猶如指責,清耀夫人看了丹陽郡主一眼,眼神帶著警告。丹陽郡主頓了頓,緩下語氣:“母親還記得小芽姐姐嗎?”
清耀夫人一怔,然后微微蹙眉。
小芽是丹陽郡主的一位遠房堂姐,因其母早逝,其父外派為官,所以崔家老太太常叫人接小芽過來小住,一來是老人家喜歡熱鬧,愛惜晚輩,二來也算是照拂一下親戚。小芽比丹陽郡主大兩歲,兩人算是自小一塊長大,感情極好。但是,小芽卻在兩年前,也就是丹陽郡主現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死了,是自己半夜上吊的,死在將成親的前一個月。
花一樣的女子,卻最美好的年紀,人生將翻開新篇的時候,自己選擇了結束。
小芽雖也姓崔,但論起來,同崔家的關系已在五服之外,不過是因為崔老太太一片慈心,所以小芽才能出入崔家。只是到底出身不高,她父親不過是個七品官,故去的母親又是商戶出身,因而崔家那些人看在崔老太太面上,待她雖客氣,心里卻不以為然,極少留意她。只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小芽日漸出落,崔家人多,這花一樣的少女,在旁人眼里又是特意過來攀附崔家的窮親戚,自然惹了不少人注意,丹陽郡主的五堂兄就是其中一個。
丹陽郡主并不知道事情的具體經過,只是在小芽上吊的前幾天,聽到一些流言,心里吃驚。她那位五堂兄什么德行她是知道的,但對方到底是她兄長,而她那位伯母又是個兩面三刀的女人,不好招惹。于是思來想去,便求到自己的母親面前,希望清耀夫人能出面同三伯母說幾句,約束一下五堂兄。
可當時清耀夫人卻反斥責了她幾句,讓她莫要多管閑事,只說以后讓小芽少過來崔家,那些不好的流言自然就會淡下去。
卻不想流言越演越烈,沒幾天,就逼得小芽吊了脖子下去尋自己的娘親了。
丹陽郡主知道后,又是震驚又是難過,甚至有些怨清耀夫人當時沒有出手幫一把。給力文學網
自己閨女什么心思,清耀夫人哪有不知道的,關于小芽的事,并非她不愿答應女兒的請求,而是就當時的情況而言,她若是出面幫了小芽,就等于是傷了她和三伯父一家的情面,而這份情面又牽扯到里里外外好些事,一個小芽,還不值得清耀夫人費這等心思。
并且在清耀夫人本是打算,看著女兒的面子上,日后再暗中給小芽一些照拂,卻不想小芽沒能等到那個時候。
“自然是記得。”對小芽,清耀夫人并無一絲愧疚,人又不是她逼死的,幫是情分,不幫是道理,“她的事,我同你細說過,你應當明白我的難處。”
“女兒并無她意。”丹陽郡主看著清耀夫人道,“只是……流言猛于虎,這兩年女兒心中一直有愧,亦有懼。”
清耀夫人沉默了片刻,終是嘆一聲:“我不過一問,你何須想那么多,難不成你以為我會用流言之力來對付那小丫頭!”
說到最后,清耀夫人的語氣已經帶上幾分嚴厲,丹陽郡主怔了怔,忙道:“母親誤會了,女兒并無此意,只是剛剛忽然就想起小芽姐姐,所以才……”
“算了。”清耀夫人嘆了口氣,接著道,“你心里明白,安嵐可不是小芽,哼,依我看,十個小芽也趕不上半個她,而且她的情況也跟小芽完全不一樣,我同你提這個,是想問你,你可知道長香殿對于嫁娶一事的規矩。”
丹陽郡主愣了愣,才有些遲疑地道:“大致知道。”
因為崔文君的關系,她對長香殿的許多事了解得都比別人多,長香殿是個等級和規矩都極為森嚴的地方,即便是,也有絕不可越過的規矩。
這條規矩,便是關于的嫁娶和繼承一事。
當然,如果只是單純的嫁娶,想娶誰想嫁誰,只要他本人愿意,即便是對方是街邊的乞丐,也沒有人有資格反對。但是,如果要娶的那位,正好是其香殿的下一任,那么,這條規矩的作用就出來了。
以安嵐和白廣寒為例,簡單來說,若他們不是夫妻,白廣寒選安嵐為天樞殿的傳人,任何人都沒有過問的資格。而待安嵐成為后,他們若想將師徒關系轉為夫妻關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條件是他們兩人必須交出手中的權力,退出長香殿,永遠都不得再踏入長香殿一步。
但如果在安嵐成為之前,他們就有了夫妻關系,或者說,白廣寒表明日后要娶安嵐為妻,那么在這等情況下,安嵐要踏上之位繼承天樞殿,就得通過其余幾位的考驗,并且在考驗中,雙方生死自負。而即便安嵐通過考驗,兩人順利成親,但成親后白廣寒也得退出長香殿,不得再過問天樞殿的一切事務。
據說當初定下這個規矩的原因,是多年前,有位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但兒子尚幼,其天賦才華還未顯現,他既不甘心就此將香殿交出去,又相信自己的兒子應該有成為的天賦,于是便設計瞞天過海,讓他年輕的妻子成為,將香殿傳給了妻子。他本是交代他妻子,等他們的兒子長大,有的能力后,讓妻子將香殿順利傳給他兒子,但如果兒子真的沒有之才,就讓妻子將香殿交給其余六殿。只是人心的貪婪,怎么可能僅憑幾句話就能約束,據傳那個年輕的女人成為后,許是明白兒子亦無之才,因而想盡辦法扶持娘家的勢力,并且處拉攏貴人,意欲用世俗的力量影響長香殿的傳承,將拉下神壇。
那位的一念之差,差點導致整個長香殿脫離的控制。故而從那以后,以防有人魚目混珠,再次禍起蕭墻,于是長香殿就對立下這個夫妻間傳承的規矩,若有違者,當即逐出長香殿。
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長香殿再沒有出過夫妻間傳承一事,因而那條規矩許多人都忘了,但,忘了,卻不代表不存在。
不巧,清耀夫人正好清楚長香殿有這條規矩,而且,她亦聽說,方文建同白廣寒起了正面沖突之后的那些天,安嵐就一直宿在白廣寒的寢殿內。
丹陽郡主回到玉衡殿后,心里還有些震驚,或者說,有些難以回過味來。
她當然知道這些天,安嵐一直宿在鳳翥殿內,但是,她從未往哪方面想過,可今日經她母親這一提點,她忽然覺得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思緒,腦子總不由自主地要往那方面去想。并且她仔細回憶起以前的一幕幕,亦覺得安嵐對廣寒先生,似乎真的分外仰慕,而廣寒先生待安嵐,似乎也異常特別。
是,想多了吧!
丹陽郡主搖了搖頭,卻就在這時,她身后傳來一句:“何事煩惱?”
丹陽郡主轉頭,就看到崔文君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后,嚇一跳,忙轉身行禮:“姑姑。”
崔文君還未將她定為繼承人,因而她對崔文君還是照以前的稱呼。
崔文君打量了她一眼:“你母親同你說了什么?”
丹陽郡主忽然想到白廣寒同她姑姑似乎是同輩人,于是有些魂不守舍地道:“也沒什么,就是說了些家常。”
“嫂子那樣的人,可不愛說家常,更何況長香殿這段時間發生了這么多事。”崔文君走到榻上坐下,身子往引枕上一靠,“她會不想知道。”
清耀夫人在長香殿安插眼線,崔文君是知道的,不過因為清耀夫人畢竟是借著崔氏的名義在做這件事,所以崔文君便冷眼看著,只是此刻說起來,言語中多少帶著幾分嘲諷。
丹陽郡主面上微熱,垂下眼道:“是丹陽多嘴,主動跟母親說了些長香殿的事。”
崔文君倒沒有責備她的意思,只是有些懶洋洋地問:“都說了什么?”
丹陽郡主頓了頓才道:“說了一些天樞殿的事。”
崔文君眉毛微抬,眼風一掃:“說到那丫頭了?”
丹陽郡主點頭:“是。”
崔文君沉默了許久,才又道:“那你是為何魂不守舍?”
丹陽郡主正要開口,崔文君卻接著道一句:“丹陽,關于她的事,你知道什么就說什么,不要試圖在我面前說謊。”
她的聲音依舊輕柔,但聽著卻叫人心里生寒。
丹陽郡主遲疑了好一會,終是將之前清耀夫人同她提的那事道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