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今日的主要客人既然是白廣寒和安嵐,許管事自然是沒有資格成為座上賓的,所以他雖跟著白廣寒一塊入了薛府,卻只止步于二門的茶廳。這地方是薛府專門設來供客人的丫鬟仆從休息之地。
“閣下可是廣寒先生的隨從?”他正喝下第四杯茶的時候,有個小廝走進茶廳,找了找,就走到他跟前問了一句。
許管事抬起頭:“是。”他說話的時候,眼睛落到那小廝手里的一封信上,心頭不由猛地一跳。
果真,聽他確認后,那小廝就將手里的那封信遞給他:“這是外頭有人讓我轉交廣寒先生的信。”
許管事臉色微變,趕緊開口:“送信的人可還在外面?”
那小廝道:“在的,他說他就在門口等著。”
許管事本是要往外走的,卻聽了這話,一下子轉頭道:“在門口等?”
小廝有些莫名地看著許管事,點頭。
許管事收回腳步,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是什么人?”
小廝道:“是個小車夫。”
車夫前頭特意加個“小”字,自不是貶低的意思,而是指年紀尚小之意。駕車并非是件簡單的差事,因為能坐馬車的,多半非富即貴,身份非同一般。所以這馬車能不能駕得快且穩,馬匹受驚時有沒有辦法壓得住,都是憑車夫手里的功夫是不是過硬,因而能吃得穩這碗飯的,多半都得是三十以上的男人。
那小廝道完這幾句話后,便出去了。
許管事見茶廳內那那些也在等著自家主子的隨從們都往自己這瞅,他便拿著那封信也出了茶廳。只是站在茶廳門口時,他就收住腳步。
那封信并未封口,只是折了起來,他先是在信封上捏了捏,里面除了信。還有個凸起的,像是戒指一類的東西。他遲疑了一下,往兩邊看了一眼,就走到廊柱旁邊,用身體擋住自己的動作,將信封打開。口朝下輕輕抖了抖,同信紙一塊掉出來的,是枚扳指。
許管事一看到那枚扳指,臉色當即一變,那是蒙三爺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枚扳指。
他幾乎是急切地展開那張信紙。掃視了兩眼后,旋即轉身往里走去。
這封信說是給他,但其實是寫給白廣寒的,寫信的人說蒙三爺在他手里,白廣寒若希望他安然無恙,就只能自己一個人過去,誰都不能帶,并不能乘坐自己的馬車。亦不能讓人在后面跟著,載他的馬車已在外頭等著了。
許管事幾乎是沖進薛府的前院大廳,一下子打破了里頭笑語聲喧的場面。薛府的主人遂沉下臉,正要開口,許管事就先朝白廣寒道:“廣寒先生,小的有要緊事要報!”
薛府的主人只得收住嘴里的話,看向白廣寒。
白廣寒對許管事微微點頭,許管事這才走過去。將重新裝好的信交給白廣寒,同時低聲道:“先生能否先移步出去?外頭還有人等著。”
白廣寒只是打開那封信。許管事一臉緊張地看著他,卻見他看完信后。什么都沒有表示,就連看到那枚扳指時,面上也未見丁點變化,依舊若無其事的將信連同那枚扳指一起放回信封。
許管事忍不住道:“先生,那扳指確實是三爺的東西,是三爺日日戴在手上,小的沒有認錯,先生若是不信,可以讓三奶奶過來辨認。”
白廣寒卻轉頭,請候在他旁邊的丫鬟去后院將安嵐給他叫過來,那丫鬟面上保持微笑,眼睛卻詢問地往薛府主人那看了一眼,薛府主人即道:“還不快去!”
那丫鬟出去后,薛府主人遂笑著對白廣寒道:“廣寒先生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白廣寒微微點頭,也不解釋,就站起身道一句:“失陪。”
“先生請便。”薛府主人亦起身,隨即廳內的客人也都跟著起身,而今日在座的這些人,幾乎都是合谷這邊的土霸王,平日里個個都眼高于頂。以許管事的身份,讓他們正眼瞧上一眼的資格都沒有,所以此時許管事忽然看到這樣的場面,即便他早知道的身份不一般,心里卻還是有些驚詫。
不管薛府的人是出于什么心思,當憑這表面和氣的功夫,都足以說明,沒有人敢輕易得罪。
白廣寒出了大廳后,卻沒有繼續往外走,而是停在那等安嵐。
許管事心里著急,忍不住問:“先生可是想帶安嵐姑娘一塊過去?”
白廣寒不答反問:“你覺得今日的薛府如何?”
許管事一愣,一會后才道:“客人挺多的。”
白廣寒往大廳門口那看了一眼,他出來后,里頭的人一個都沒有跟出來:“剛剛一句不問,難道他們一點都不好奇我有什么事?”
許管事又是一怔,不過很快,他心里就是一驚,小心翼翼地看了白廣寒,遲疑了片刻才道:“薛府的人早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白廣寒負手站在那,沉默地看著這府里的景致,薛府的人不僅知道,今日請他過來,主要還是想看他怎么做選擇。如今,應該每個人都已知道他身體有恙,但究竟到什么程度了,還有沒有設下香境的能力,卻沒有人清楚。
所以這封信里的邀約,他若敢應下前去,證明他能力依舊,有恃無恐。若他不敢應下,那么,到時無論是誰,都免不了要多想一層了。
他若赴約,他們便會忌憚,薛府的人就算想對安嵐不利,也不會選擇在自己府里。
他若不赴約,他們則更加蠢蠢欲動躍躍欲試,再加上跟了他一路的那人……
不多會,安嵐便找過來了,佟氏也跟在一旁。
“先生?”安嵐看到白廣寒后,面上隱隱露出幾分擔憂,“可是有消息了?”
白廣寒將手里的信遞給她,安嵐接過,佟氏即貼過來伸長脖子,一臉急切。
“真是三爺!”佟氏看到那枚扳指,即捂住嘴巴,眼里頓時在眼圈里打轉。
安嵐看完信,抬起臉:“先生要去?”
白廣寒微微點頭,沒有一句解釋,只是看著她。
“那先生去吧。”安嵐亦點頭,“我送先生出去。”
佟氏一直緊緊攥著那封信和那枚扳指,想哭又想笑,只是看著安嵐和白廣寒沉默的臉色,她到底是忍住了,什么也沒說,只緊緊跟在安嵐身邊。
只是出了薛府大門,看到駕輛馬車在門口等著他們的那位“小”車夫后,安嵐不禁怔了怔,隨即又仔細瞧了兩眼,確定自己沒有認錯,大為詫異,怎么是他!
那“小”車夫卻沒認出安嵐,瞅著他們后,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畫像,便有些痞痞地道:“可算出來了,走吧,趕緊兒上車吧,這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