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落時,若后繼無人,其香殿便會交由其余六位代為管理,照理說,在這管理上,六人的權力和利益是均等,但事實卻從未如此。”景炎走到欄桿那坐下,側過身,后背靠著廊柱,抬起一條腿曲膝放在欄桿上,然后一手放在膝蓋上,另一條腿則閑閑的踩地磚,繡著精致暗紋的袍擺也跟著垂曳于地。這動作使他看起來很是懶散,又帶著幾分瀟灑,此時他面上的笑容顯得有點漫不經心,狹長的鳳目看著安嵐,“總會有人想占主動地位,而將隕落的也會趁此機會,做最后一筆交易。”
安嵐站在他身邊道:“百里先生和謝云先生應當早有協議,會因方先生最后的挑撥,而生出矛盾嗎?”
“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所謂的協議,根本無足輕重。”景炎微微抬起臉,雙目含笑地看著她,“待方文建一死,搖光殿所有的方便之門都向其中一方傾斜時,令一方不可能還愿意遵守那所謂的協議,除非,有人能給他們雙方做一個適當的溝通和保證,并且,這個人不僅要有這份能力,還不得與這些利益有丁點關系。”
安嵐沉吟了一會,才開口:“公子說的這個人,是……安丘先生?”
景炎微微點頭:“即便他不能消除百里翎和謝云間的利益矛盾,至少能起到緩和的作用。”
“那如何才能阻止安丘先生去緩和他們將出現的矛盾?”安嵐說到這,頓了頓,又道,“我怕是沒有這份能耐,公子……心里是明白的。”
景炎有些歉意地一笑,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得近一些,嘆道:“可是多心了,我并未讓你去對付他,我亦不會對他出手,答應過你的事,我不會食言。”
安嵐不解:“那公子究竟如何打算?”
景炎笑道:“只需讓他抽不開身,沒有多余的心思去多管閑事便可。”
安嵐沉默片刻,然后有些遲疑地開口:“是……讓崔先生出面嗎?”
唯有似崔文君那樣執著的人,并且既有身份地位,又有能力,還有足夠的理由去找安丘的茬。
景炎握著她的手,看著她道:“這十多年的恩怨,崔先生不可能真的做到完全忘卻,如她這樣的人,終歸是要安丘給她一個交代的。”
安嵐面上露出幾分迷茫,景炎柔聲道:“我去說。”
安嵐垂下眼:“不用,我明白的,我去找崔先生。”
她說著就轉頭往外看了看,接著問:“這個時候,崔先生應該還未離開吧,我這就過去。”
只是她轉身時,景炎卻拉了她一下,然后站起身,輕輕順著她垂落在肩上的烏發,認真又溫柔地看著她。沉默了片刻,他心里其實有無數漂亮的話,卻最終只是輕輕問了一句:“知道怎么說嗎?”
安嵐點頭,他便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了一個吻,然后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靜默了一會才放開她:“去吧。”
崔文君確實還沒有離開,宴席還未結束,她也還未看到安嵐,當然不可能就此告辭。百里翎和謝云還有景炎和白廣寒剛剛折騰的那點事,她根本沒放在眼里,也絲毫不關心。她眼下只關心,要如何才能進去看看她閨女?于她的身份而言,想要進景府的后院并不難,但主要問題是,安嵐愿不愿見她?安婆婆的死,是她無法回避的事,她知道安嵐不可能輕易就能放下這件事。她心里亦是明白,昨日安嵐會見她,并同她說那么長時間的話,并非出于自愿。崔文君心里嘆了口氣,從來不畏懼任何事任何人她,如今似乎丁點也承受不起安嵐的厭煩和憎惱。
柳璇璣已經在問是不是一起走,崔文君皺著眉頭,不悅地道:“我且留一會。”
柳璇璣打量了她一會,笑了笑,卻沒說什么,起身就告辭。
而也就在這會,景府的一位侍女走到崔文君身邊,小心翼翼地道:“崔,崔先生,安嵐姑娘請您進去敘話。”
崔文君驚詫地轉頭,先是怔了怔,然后趕緊起身,勉強穩住心頭的激動:“帶路。”
已經走出廳外的柳璇璣回頭,看著崔文君急急忙忙往里去的聲音,輕嘆了一聲,又笑了一笑,然后才離去。
安嵐擇了間清雅的茶室,崔文君進來時,她正在煮茶,時間掐得剛剛好,崔文君在她對面坐下時,她也正好將第一杯茶放到崔文君面前:“是今年的金水翠峰,我煮茶的手藝不是太好,先生莫見笑。”
崔文君笑了笑,收腸刮肚地道:“已經很好了,我如你這般大的時候,這套東西學得還不如你呢。”
安嵐微笑,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崔文君便小心端起那杯茶,輕輕吹了吹,然后小小品了一口。焚香煮茶賞花,對她來說,都是日常事,茶好不好,煮茶人的手藝如何,她大多時候只需看和聞便知,但此時,她已經喝了半杯,卻還是什么滋味都品不出來。
不過安嵐倒沒有問她這茶如何,見她喝了茶后,就開口道:“其實,請先生過來,是有件事……想請先生幫忙。”
崔文君微詫之后,心里當即一喜,忙道:“什么事,你說!”
安嵐遲疑地看著崔文君,崔文君放下手里那半杯茶,有些嚴肅地問:“可是,景炎待你不好?做了什么讓你不高興的事?”
安嵐搖頭:“不是,公子待我一直就很好,是……”她想了想,就將今日之事緩緩道出,然后停了一下,終是接著道出自己的請求。
崔文君聽完后,沉默了好一會,才認真的開口:“這件事我可以答應你,但是……”
她說出這個但是后,忽然就停下了,神色似有些為難。
安嵐即道:“先生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只要安嵐能做得到的,定是盡全力去做。”
崔文君搖頭:“我對你哪還能有什么要求,若真有所求,也不過是求你能平安喜樂。”
安嵐一頓,垂下眼。
崔文君輕輕一嘆,便接著道:“我知道你心有野望,但你當真明白,景炎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