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香師

第436章 母愛

“什么?!”剛在調香房坐下的丹陽郡主一下子站起身,“嬤嬤沒有弄錯么?”

“崔先生一聽說安香師出事了,當即就起身出去了,一句話都沒有交代,也沒讓個殿侍跟著,偏偏老奴當時沒在先生身邊,待知道后命人去找時,那邊的事已經結束了。”言嬤嬤面上難掩焦慮,“老奴又命人暗中打聽,消息傳回來,十有是沒錯的,謝云先生怕是真的不好了,就是不知當時究竟是崔先生出手還是廣寒先生出手,若是崔先生所為,可眼下崔先生卻未回來,反而又去了天璣殿!郡主,老奴實在是當心,崔先生那性子,只要是關系到安香師,就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但是,連著對付兩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丹陽郡主聞言,心里也隱隱生出些許不安:“天璣殿那邊沒有消息傳回來嗎?”

言嬤嬤搖頭:“里面的消息送不出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此等情況,要么是在里面起了香境,要么是出了什么大事!”

丹陽郡主沉吟一會,就道:“我去看看。”

言嬤嬤遂跟上,并命早候在外頭的那十余名精挑細選出來的殿侍跟著。

而剛走出玉衡殿,天忽然下起雪來,丹陽郡主抬起臉,看著那如細鹽一樣的雪粒,幾乎在幾個眨眼的時間,就變成了鵝毛大雪,她心頭的不安越來越嚴重,便往旁吩咐:“你們帶我走,不用準備轎子了。”

玉衡殿離天璣殿有點遠,加上如今下雪,這一路怕是不怎么好走,因而定是會花比平常更多的時間。香殿的殿侍,特別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這些,個個武藝非凡,若讓他們帶著走,那所需要的時間不到平日的一半。

只是,香師身份尊貴,更何況她還是郡主,因而殿侍們一時有些遲疑,并看了言嬤嬤一眼。

言嬤嬤此時已是心急如焚,郡主能主動提出這個要求,自然是再好不過,遂點頭。

兩邊的景色化成了虛影,風雪刮在臉上,似刀割一般的痛。

離天璣殿越近,丹陽郡主就越是覺得心里的不安在一點一點地加重,最后甚至有些恐慌起來。

終于,在臉上的感覺幾乎趨于麻木的時候,殿侍帶著她停在天璣殿的大門前。

丹陽郡主雙腿剛一著地,就感覺剛剛心頭那等恐慌的感覺忽的又涌上來,令她渾身都跟著一顫。

天璣殿的大門此時是緊閉著,就連旁邊的側門也關得嚴嚴實實的,在她的示意下,玉衡殿的殿侍先跑上去拍門。只是沒一直沒有人應聲,更沒有人出來開門,丹陽郡主快步走上去,抬手覆在門上,卻馬上退開,臉色大變。

“去天樞殿找白廣寒過來!”丹陽郡主說出這句話時,聲音是僵硬的,“快!”

兩名殿侍領命離開后,言嬤嬤即走過來,緊緊握住丹陽郡主的手:“里面,出事了?”

丹陽郡主艱難地點頭,言嬤嬤更加急切:“是出的什么事?”

丹陽郡主輕輕搖頭:“應當是百里的香境,非常強烈,可我……似乎感覺不到姑姑的香境。”

她的香境世界還未大成,破不開的香境,也無法窺視,只是隱約感知。

如果他們真的在里面交手,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其中一位被對方完全壓制,二是,勝負已經定。

這個道理,言嬤嬤也清楚,因而聞言,不禁松開丹陽郡主的手。只是片刻后,言嬤嬤遂拉著丹陽郡主往后退,同時低聲道:“郡主,您需馬上回玉衡殿!”

丹陽郡主一怔,但隨后就明白過來:“嬤嬤是擔心百里要對我不利?”

言嬤嬤點頭,面上露出懊悔:“是老奴糊涂了,出了這等事,最不該的是讓郡主親自過來,萬一真是……”

丹陽郡主神色凝重,只是跟著,她忽然猛地轉頭看向天璣殿的大門。

百里先生的香境消失了!

一縷熟悉的殘香飄過來,她怔然轉頭,竟看到崔文君就躺在天璣殿大門的臺階下,并且她旁邊還躺著一個男人,百里翎則站在更遠的地方,面對這這邊。

從始至終,這香境就發生在殿門外,而非殿內。

鵝毛大的雪花簌簌地往下落,眨眼間,就白了一地。丹陽郡主看著躺在臺階下的那個身影,只覺得頭皮發麻,好一會后,才趕緊沖下臺階,跪在崔文君身邊,顫著手拂去她臉上的雪花,又拿手指戰戰兢兢地試了試她的鼻息:“姑姑,姑姑你怎么樣了?!”

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但呼吸已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身上的死氣濃郁得連大雪都蓋不住。丹陽郡主如今已一只腳邁入那個的門檻,所以她心里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然而,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安嵐……”崔文君慢慢睜開眼,嘴里念出的,卻還是自己女兒的名字。她低估了百里翎,拼著最后一口氣沖出來,只希望,能再看一眼她的孩子。

她還沒來得及真正為她的女兒做點什么,就要走了,她才剛剛找回她,卻就要丟下她了。

這里這么寒冷,她的孩子還那么小,能住得慣嗎?

這里這么危險,白廣寒能護得住她嗎?

她不在以后,她的安嵐要是受了委屈,該找誰去?

丹陽郡主緊緊握住崔文君的右手,哽咽著聲道:“已經派人去告訴她了,安嵐馬上就過來,她馬上就過來,姑姑你要堅持住。”

言嬤嬤同丹陽郡主跪在一起,老淚縱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崔文君努力睜著眼,但眼皮卻越來越沉,呼吸越來越慢。

生命一點一點地流逝,無力回天。

丹陽郡主終于忍不住哭出聲:“安嵐馬上就過來了,姑姑你堅持住,求求你別閉上眼,不要閉上眼。”

興許是第一次聽到丹陽郡主哭,并且哭得這么悲切,將往日的矜持和束縛全都丟開,崔文君眼珠子微微轉動了一下,慢慢落到丹陽郡主身上:“你——”

丹陽郡主即死死咬住唇,忍住哭聲。

“是個好孩子,玉衡殿,就交給你了。”崔文君說著,慢慢看向言嬤嬤,費力地張口,聲音越來越低,“幫她。”

言嬤嬤不停地點頭:“是,先生,老奴知道老奴知道。”

丹陽郡主怔了怔,她沒想到,此時此刻,姑姑會為她交代這么一句話,會將玉衡殿親口托付給她,而不是安嵐。

呼嘯的北風肆無忌憚地卷起大雪,又鋪天蓋地地傾灑下來,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崔文君微微偏過臉,眼珠子再次轉動,死死盯著躺在她旁邊的安丘。

安丘似乎比她好一些,雖也不能起來,但至少能輕易轉過臉。

崔文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安丘,片刻后,微微張口。

她一生驕傲,這輩子,從未對任何人開口說過一個求字。

卻臨終前,對她最愛又最恨的男人道出了這兩個字:“求你。”

安丘慢慢伸出手,就著冰冷的雪花,握住她已然僵硬的手,輕輕道了一個字:“好。”

崔文君靜靜看了他一會,慢慢,慢慢閉上眼,帶著不舍,和不甘,以及不悔。

丹陽郡主再壓抑不住哭聲。

安嵐趕過來的時候,就是先聽到丹陽郡主的哭聲,然后,才看到靜靜躺在雪地上的崔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