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只覺小姑娘那笑,不像是去殺人,而是去用個晚膳。
他心頭微凜,目光中滿是憂慮,瞬間轉了念頭,“不用你一個小姑娘動手,朕下密令處死她即可。”
他想到了因果。
他想到小姑娘如今還這么小,實不該因他手上沾染了鮮血。
曾經他從未考慮過這些,可今日小姑娘叫他一聲“父皇”,他便憂慮上了。
時安夏從明德帝深沉的眸色中,看到了一種……久違的,抑或從來沒感受過的父愛。
她眼眶忽的一熱。
原以為自己有了母親的愛,對于父愛的缺失就不再渴望。
可這一刻,時安夏喉頭竟微微有些哽咽。
但她卻笑了,低著頭,怕明德帝看出眼中的淚光,“父皇放心,兒臣信因果,不會無緣無故造下業。兒臣自……落水醒來,發現可夢前世,便是無時無刻不在警醒自己,不能隨意造業。”
是以她寬恕祖母,卻又不愿讓祖母心里好過,便是誅心。
她對溫姨娘不動私刑,也只是因為不愿手上沾染人命。直到溫姨娘被律法處置,她這顆心才堪堪落下。
她知裴鈺往后會犯下“鄔城黑色慘案”,是以讓他斗試敗北,從而在心態上影響他的科舉。
她從沒想過要弄死裴鈺,因為這一世的裴鈺,還只是個學子,沒犯過事。
只可惜裴鈺作死,自己把自己作進了監牢,作去了流放。
前兩日消息傳來,裴鈺因逃跑被官兵捉拿歸案,過程中搶奪官兵手中的刀,被一刀捅穿,死了。
這份業,算不到時安夏頭上。
對待繼外祖母也是一樣。
曾經繼外祖母朱氏給舅母下過專門針對胎兒的“碎骨香”,害了舅母肚子里的孩子;她便是把專門針對老人的“碎骨香”還給朱氏,一面裝神弄鬼嚇朱氏,一面讓朱氏骨頭疼得滿地打滾。
對于其他人,無論是驚蟄,還是肖長河等人,時安夏都喜歡扔給東羽衛去查,交給律法去辦。
她睚眥必報,卻從不禍及無辜。如溫姨娘的錯,她從未算在時安柔頭上。
是時安柔自己不安分,才造成了如今景況。
但凡時安柔乖一點,聽話一點,她沒想過為難這位庶姐。
誰造的孽,誰承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今日若是李清慧要殺了她,而她反殺,便算不得造業。
哪天去到佛祖面前,她也可以狡辯一二:我佛慈悲啊,人要殺我,我不得已反殺之,可怪不得我呢。
時安夏又和明德帝說了詳細設想。
明德帝卻是越聽越覺得不可行,越聽越覺得危險。
時安夏無奈道,“您要真不放心,就讓西影衛跟在暗處保護兒臣可好?”
明德帝憂心忡忡下覺得可行,召來一排西影衛道,“海晏公主若是掉根頭發,你們提頭來見!”
西影衛整齊劃一,“是!屬下定不負皇命!”
要說這世間,比西影衛更懂明德帝的人,除了岑鳶和齊公公就沒有別人。西影衛早前查唐楚君的時候,還不太明白“各方面”消息是什么意思,現在哪有什么不懂的?
如今明德帝這就是爹護崽!
西影衛各人都在心里暗笑,沒敢把一絲一毫的笑意表露在臉上。
時安夏抬起頭問,“西影衛里,可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把東西放到別人身上而不被發覺?”
忽然西影衛動了,幾個人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齊齊跪在她身前。
時安夏:“???”
西影衛甲將手中有“羽”字的令牌雙手奉上,“請海晏公主恕罪。”
西影衛乙將手中有“影”字的令牌雙手奉上,“請海晏公主恕罪。”
時安夏溫溫一笑,“西影衛果然名不虛傳。”
剎那間,韋行舟殘影般掠到她身后,頃刻間,甲乙手上的令牌不見了。
時安夏一摸袖子里,令牌便是好好的放在里頭。
她是一丁點感覺都沒有,不由得眉眼彎彎,“甚好,就你了。你扮成太監跟我一起出御書房吧。”
暮色四合間,時安夏要出宮了。
她走在前面,后面跟著穿太監服的西影衛韋行舟。
她走得不疾不徐,目光掠過紅墻綠瓦。
宮里這條條道路,承載著多少人一念之間的生死。
正想得出神,便是遠遠聽到一個輕柔細膩的女聲喚她,“這是海晏公主嗎?”
時安夏心道,來了。
這聲音多好聽啊,好聽得你都不愿意相信,這個人暗地里能做下這么多傷天害理的事。
此人最大的錯,在于上一世殺了明德帝。
沒有明德帝的北翼,山河破碎,萬民疾苦。
便是此人!造下的孽!
時安夏想到這里,心頭不可控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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