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月將盡,陸如雪這才從邸報上得悉,穆玄陽竟不顧安危請旨親征。難掩擔憂無措,連著數日茶飯不思,神色恍惚。
因陸承耀要參加桂月鄉試,陸崇宇還要繼續參加余月的院試,云氏成日里為著這些操心,未能及時發現女兒的異樣。
還是陸承耀,因心里一直存著事,沒幾日就發現了女兒精神不繼,憔悴了許多。
這日特將女兒喚至書房,打算追問一二。
“這些日子天氣漸熱,如雪可是貪涼受了風,怎的面色如此憔悴不堪?”
陸如雪哪敢說,是因自己相思成疾。只得順著父親的意思,點了點頭,可又怕父親擔心,又輕搖了搖頭。
陸承耀一時不知女兒是什么意思,又多問了兩句。陸如雪這才解釋道。
“倒也不是一味的貪涼快,只是免不得為兄長擔憂。眼見這天氣一日熱過一日,院試還有三場,連考三天。當真是折磨人的很。”
“女兒見兄長這些日子,腮減體消,成日里吃藥補著,可卻未見再增一分。”
提起科舉,陸承耀倒不以為意,陸府中人都是這般一路考過來的。這些苦每個人都挨過受過。
“崇宇的身子一直是由你調理的,去歲初他大病后,又每日練些拳腳功夫,雖說舉試煎熬,可也只是精神不繼,身子骨倒未見有損,你也不要過于擔心。”
見已將父親引至科舉一事上來,陸如雪就又多提了兩句。陸承耀以為女兒這般,是因為他們兄妹情深,這才未再疑心。
“吩咐小廚房,每日給你燉盅燕窩補補,再這么瘦下去,等進了京你祖母還不知怎個心疼。”
不放心又叮囑了采月兩句,這才送女兒回了內院。
“大小姐,陸峰剛來傳話,說您派去京城送信的人,已經回來了。”等進了“典藥園”的門,采星這才敢回話。
“將人帶進來,我有話問。”陸如雪雖等的心焦,可卻不露絲毫,就連幾個近身伺候的大丫鬟,也都以為大小姐是在為兄長擔心。
“京中可傳出什么消息?”陸如雪等人行過禮,這才叫起問話。
“奴才進京送信時,并未傳出什么消息。”回話的奴才從懷里摸出一封蓋著火漆的信承給采月。
陸如雪又問了一下太傅府的事,這才給了打賞,讓他退下去休息。
屏退了所有人,吩咐采月和采星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來打擾,這才拆信細讀。
原來穆玄陽早料到,陸如雪一旦得了消息,必會遣人給京城送信。所以出京前,留了封信,請衛明代為轉交。
信中對出征一事只字未提,只字字句句都蕩著情描著愛,透著無盡的相思意。
陸如雪看的眼熱情傷,“這人怎的這般執拗,就不能再多想想別的法子,偏就走了捷徑,引得人心不安。”
陸如雪腹誹抱怨了兩句,心里再甜也掩不去那份憂慮。將信折起收好,這才又翻出涼州《域圖》看個仔細。
緊眉抿唇,手指在哈梅里三字上,不停的摩挲。心兒透過這地圖,早已飛至了邊關。
穆玄陽這會兒召了手下副千戶、百戶等將官進帳。舅父說的對,他總要先懾服這些人,才好帶兵出戰,不然將令不達,許真讓那兀納失里趁亂逃了。
“若我與諸位將領論兵法,你等必以為我是紙上談兵。若與爾等切磋,怕也會被說成好勇斗狠,好大喜功。”
穆玄陽冷眼掃了這些人一眼,直將他們看的抬不起頭,這才繼續說道。
“二位副千戶聽令,你二人合一,與本將各選五百騎兵,操戈對練。若是你們勝,我即刻卸甲請辭,從一步兵做起。可若是我勝,爾等又當如何?”
軍中自來如此,只佩服有才有勇,不畏生死之人。幾位將官也沒想過,這位靠著皇命,仗著父輩姻親,才得以上任的千戶,竟有如此氣魄膽識。心中的輕蔑少了幾分,添了些許的欣賞。
“末將等不敢!遵皇令聽軍命,是末將等人的本份。”能爬到這個位置,這些人不是一群莽夫。就算心里存了和穆玄陽一較高下的心思,嘴上卻是不認的。
“無妨,我自會稟明指揮史大人,無論輸贏,都不會罪責爾等。”
穆玄陽在北平時,常混跡軍營。且并不是第一次帶兵,自有手段方法。
眾將一聽不罪責己身,自然是要拼殺相斗一番。也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能知難而退。
免得上了戰場,他怯戰不敵,自己逃了死了倒也罷了。不愿受其連累,而有所犧牲。
劍鋒隨眾將官一同退下,替少主去挑選兵士。穆玄陽等人走后,這才起身步入內帳。
摸著甲胄里緊貼中衣的金絲軟甲,想著那萬里之遙,殷切期盼的雙眸。留在唇間幽淡的女兒甜香,掌指間滑過肌膚軟柔的觸感。即便是分開月余,可這一切都似昨日夢回,回味無窮無法忘卻。
羞月星隱夜幕垂垂,鳥靜風歇鼠避蛇藏,天地間一片死寂。涼州駐軍營外,卻蕩起一片肅殺之氣。
主帥指揮史徐輝祖,下令軍士分四路,摸黑圍攻哈梅里。獨留一千騎軍迂回至城北,隱于這幕色黑夜之中。
等到兵臨城下,火光四起,城上之人才驚覺有人襯夜帥兵攻城。一時間警鐘戰鼓長嗚。城里喊聲四起,哭聲連片。
兀納失里被急如驟雨的鐘鼓聲驚醒,傳令兵將死守城門。命豳王別兒怯帖木兒等將官入府內相商。
“周皇如此激怒,派魏國公領兵圍繳,必因前段時日邀殺西域貢稅而起。周軍來勢洶洶,城破不守不過只是時間長短而已。”知院岳山的一番話,正是兀納失里最為擔心的。
城是守不住了,好在夜深無月,有助他遁逃。幾番相商,留豳王別兒怯帖木兒和知院岳山、國公等人堅守城池。
兀納失里驅馬三百余騎兵士千人,攜家眷由哈梅里城北門突圍而出。知院岳山不甘守城,未等到天亮遂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