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如雪到望平縣次日一早,便有位自稱姓陳的先生,自薦而來。想要在陸承耀身邊,謀取師爺一職。
陸如雪派陸峰去查,尚未查實,陸承耀便已作主,將人留了下來。看來此人,頗有些手段,令人不由得生出三分警惕來。
可人既然是父親留下的,陸如雪在沒有實證之前,不好妄斷,只得請來劍穗打聽。
“回陸小姐話,此人名陳鐸,紹興人士。三年前與少主相識,算不得交情深厚。”
“陸三爺此來廣寧衛任知縣,少主便寫信給陳先生,請他來此助陸三爺一臂之力。少主曾叮囑奴才提醒陸小姐,此人不足以交信。”
劍穗話意未盡,可最關鍵的,陸如雪已聽的明白。此人雖來自北平,可卻與燕王府無關,是穆玄陽的人。
且穆玄陽對此人,尚不足以交心。不過既然是他的人,那陸如雪也沒什么好擔心的了。只要找個機會,暗示父親一下便可。
不過有了劍穗的話,陸如雪也想明白了個中原因。這陳鐸當真不是普通人,從穆玄陽的信中,便對父親和她有所了解。故意留了破綻,引她注意查證。再借劍穗之口,讓陸如雪明了,他與穆玄陽的關系。
她自許眼光敏銳,可到頭來,卻遠不如穆玄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不過有個人愿意為她頂天立地,遮風擋雨,她只高興的接受便是。命采月取了三百兩銀子,請劍穗轉贈陳鐸。
人情她欠下了,可被陳鐸算計,她還是心有不甘。陸如雪骨子里自有一股子爭強好勝的蠻勁兒,足見她還是太年輕了。
采月有些心疼這些銀子,來了望平以后,就連她都看的出,銀子的重要,亂用不得。可也知小姐此番必有深意,便也不敢多問。
陳鐸收到銀子時,苦笑不已。陸小姐這是暗示他,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等同于不打自招。
他當年游學至北方時,遇馬賊搶殺,險性命不保。正巧遇上穆玄陽回城,無意中救了他一命。
事后兩人同行,這陳鐸確有些真才實學,很得穆玄陽看重。便未經燕王爺同意,而私自禮聘其為幕僚。
久之,兩人便有了幾分交情。穆玄陽進京后,此人為增加閱歷,便去做了一名師爺。原是想著再做滿一年,便進京跟隨穆玄陽。不想穆玄陽先來了信,請他來此助陸承耀一臂之力。
信中略有提及,這陸承耀的出身背景,及陸府這位不櫛進士的小姐。
他原以為穆玄陽不過是愛屋及烏,便犯了天下文人都會犯的錯誤,對身為女子的陸如雪,起了輕視簡怠的心思。
來此后,更是使了些小手段,欲要試探一番。可到頭來卻被人家一眼便看穿了。不由得斂去輕視之心,添了幾分佩服。又托了劍穗,將銀子退回給陸如雪。
“鴻軒果然好眼光,將來若得此女相助,爭曌天下,也未嘗不可一試。”
陳鐸此人真如他所言,不求上進嗎?非也,只是他想的更多,求的更盛。端看他借武德朝“則天造字”所創的“曌”字,來暗指日月當空,普照天下。就可見其野心之盛。
不過他自認為瞞過了所有人,特別是與之相交的穆玄陽。卻不知穆玄陽早已洞悉一切。不過本著知人善任人盡其才,這才留陳鐸在身邊。
午膳后,聽了陳鐸的建議,陸承耀帶他于各處巡視。也是想讓他盡快知曉縣衙的窘困,盡快想出應對之策。
可兩人巡至糧庫,無意間發現屯糧竟然生了蟲。這屯糧不只是稅糧,還關系著天災戰事,是一縣之根本。如今不只數量不足,還發生了蟲災。
陸承耀心內如焚,險沒急得暈了過去。不過那陳鐸倒是一臉的淡定,顯然這種事,以前他便見過。
回到大堂議事廳,便已有了應對之策。
“屯糧生蟲,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陸大人將看守的倉老拿了,治罪玩忽職守。再命人于天晴時,開倉曬糧。若是人手棄足,用不上十天,便可根治。”
先找人定罪,免得上面來人追究查劾。再將事情解決,立名聲威望。這陳鐸當真是好手段。
可陸承耀明知此計可行,卻不知為何,心里升起一股抵觸的情緒來。對陳鐸此人,也不如之前熱情。
“自命清高。”陳鐸此人原就很是敏銳,自然也發現了陸承耀態度上的轉變。便在心里,給陸承耀下了定論。這種自命清高的人,雖不好結交,但卻最好利用。
晚膳時,陸承耀才說起陳鐸來,“此人雕心鷹爪,行事更是不擇手段,雖可一解眼前之危,卻難于長駕遠馭。”
陸如雪不由一笑,父親雖初入朝為官,可在祖父和大伯父身邊,耳濡目染多年,倒有幾分識人的眼光。
便接了父親的話,“聽父親這么一說,這位陳師爺,慣會趨時奉勢,不過能識時達變,也算是有些本事。”
“父親長算遠略適時應務,即了然于胸懂知人善任,便留他一用,倒也無妨。”至于以后會否人心思變隨欲浮沉,陸如雪只能對天祈盼,她總不能守著父兄一輩子。
在這些事情上,女兒果然比兒子看的明白。他入內院前,便叫了兒子去,與他相商。可兒子過于剛正不阿,建議他將陳師爺辭退。倒是女兒的提議,更合他心。
云氏于這些事上,聽不太懂,更看的不清,給不出什么意見,只是一臉的擔憂。
母親一路顛簸,身子本就虛弱的厲害。陸如雪又怎忍見她,再過度憂思。便將話題一轉,說起了望平縣的見聞。
云氏原就有些神思不濟,跟不上女兒的思維節奏。這會兒聽女兒說起趣聞來,便很快轉移了注意力。
當初女兒要隨他上任,陸承耀心中多少有些不愿,不忍見女兒吃苦。可如今卻覺得,內宅有女兒在,他更為安心。倒不是對云氏有什么不滿,只是比起女兒行事果斷來,自己的妻子尚顯不足。
又聊了一會兒,見父親面露疲態,便拉著兄長起身告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