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月末,再有三日,便是陽月初一“寒衣節”。云氏早一個月,便已查了“歷日”。菊月里只這一天,宜祭禮、祈福、遠行、求嗣。
陸承耀夫妻,晨初時分,便乘著馬車,送兒女出城回京。
行至望平縣,城外十五里處。正是百姓為感念陸知縣大恩,而興建的“青天亭”。
陸如雪由著采月扶著下車,與父母親道別,“父親!母親!”陸如雪不知為何,只感覺眼睛發酸,喉間似有一物橫梗于中間,滿肚子的話,卻說不出口。
眼淚奪眶而出,又不忍父母看了傷心,便強忍離別傷痛,只低頭不語。
“父親的好女兒,來,快起來,地上涼。”陸承耀親手將女兒扶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肩,“父親和母親不能去為你送嫁,你要聽祖父和祖母的話。。讓崇宇背你出門上轎。。”
女兒語不成聲,陸承耀又何嘗不是。按禮,女兒應該在望平出嫁。可為彰顯女兒的身份,進了燕王府,不會讓人看輕了去。只得依了太夫人的意思,允了女兒從京中太傅府出嫁。
那是他疼寵了十五年的寶貝女兒,可到了女兒出嫁時,他卻偏偏不能親自送女兒上轎。強忍著淚,這才沒在兒女面前失態。
云氏在兒女面前,本就很少控制情緒,這會兒見女兒強忍傷心,竟哭倒在了春露的身上。
陸如雪朝著父親點了點頭,這才拉起母親的手勸慰,“女兒嫁去北平,倒離的母親近了。母親若是想女兒了,便來北平走走。”
新嫁婦未經婆母允許,是不能私回娘家的。云氏卻可以來北平看望她。所以比起父親居官在位不能擅離來,遠離婆母在旁的云氏,反而更為自由些。
身為兒女,見母親如此傷心不舍,陸如雪也想多安慰幾句。可眼下她自己也是傷的千瘡百孔,需要別人來為她療傷。所以話說的無力,并沒起太大的作用。
云氏聽著,反而哭的更是傷心。陸崇宇也強忍著心里的不適,上前來安慰母親,可云氏仍止不住淚。
最后還是陸承耀看著時辰不早了,催著讓兒女上了馬車,將云氏拉去一旁,目送著他們離開。
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夫妻二人只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馬車走了一刻鐘,陸如雪這才睜開眼睛,挑了車簾,探著頭朝后望去。雖已看不見父母的身影,可似乎還能聽到父母在身后不遠的地方,正在呼喚著她的名字。
“小姐,晨風寒涼,小心吹傷了臉。”采月扶著小姐的手,將挑起的車簾輕輕的放下,不忍見小姐繼續傷心。
多話的采星此刻也不再出聲,拿出一方巾帕為小姐凈面。車里只坐了她主仆三人,采蓮和采菱等奴才,坐在后面的幾輛馬車里。
可就算最了解小姐的采月,此刻也不知要如何開口勸慰。小姐遇事一向冷靜,她從未見小姐哭的如此傷心。
其實采月心里多少有些怪三夫人,三老爺居任不得擅離,可三夫人卻可以回京為小姐送嫁。
可不知三夫人是怎么想的,竟然選擇留在了望平。這事兒還沒來得及與太夫人商量,不知小姐要如何說服太夫人,不要怪責三夫人。
二采只感覺事情千頭萬緒的,又見小姐如此傷心,更沒了主心骨少了主意。
陸如雪傷心,是因為想起了前世來,兩世與親人分別,雖過程不同,但心境卻相似。所以一時控制不住情緒,這才有些崩潰。
可時間是最好的良藥,這才離開不過一個時辰,她眼中雖仍帶著幾分傷感,可面色已恢復如常。
正巧驛道旁有一茶寮,陸崇宇怕妹妹仍在傷心,坐在車中氣悶,便提議在此稍微休息一會兒。
劍穗帶人里外檢查了一番,將整間茶寮包了下來,采月幫著小姐著了披風帷帽,這才扶著小姐下車進了茶寮。
茶點杯具,自然都是自己準備的。就連燒水用的銅壺也未假手于人。茶寮的掌柜伙計,早讓劍穗給控制了起來。
若是依著陸如雪平日的性子,必不會讓劍穗如此仗勢欺人。可她現在心情不好,不愿開口說話,且不過片刻時辰,便只好委屈這些人一下。
能在驛道邊開茶寮的,自然有幾分見識。這樣的場面早已司空見慣,只要有銀子拿,他們可不覺得妥屈。樂得讓出地方,什么也不做干收錢。
“兄長的婚期原是定在臘月的,可聽父親的意思,是想著他三年任滿時,再回京為兄長主持。妹妹怕是趕不上兄長迎新嫂嫂進門了。”
這件事陸承耀離京前,便與陸老太爺商量過。后來到了望平后,覺得這里條件太差,怕沈府的小姐吃不得苦,已去信由太夫人出面,與沈府相商,將婚期延后。
沈府也覺得這般甚好,可以多留女兒兩年。沈含煙和陸如雪同年,晚兩年也不到十八歲,所以算不得耽擱。
陸崇宇送妹妹出嫁后,便會再回望平縣,助父親一臂之力。這大半年來,他書看的不多,可學到的卻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聽妹妹提起他的親事來,陸崇宇有些不好意思,羞紅了臉,“還不是要怪鴻軒,急巴巴的去請旨,早早便將婚期給定了下來,不然妹妹也可以在家多呆兩年。到時自有父母為妹妹主持送嫁。”
一出口便將話引到了穆玄陽的身上,陸崇宇對于這些事情的反應,明顯比以前快的多。可見先賢妙語說的不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陸如雪也不好說穆玄陽這樣有什么不對,不過她也覺得太急了些。可這些她又做不得主,只得將話引向了別處。
兄妹二人相對而坐,又喝了杯茶,到后面如廁小解了一番,一行人這才復又登車趕路。
連行五日,天晴氣朗,又少了云氏在身邊約束,陸如雪難得放松了心情,感覺像是在秋游,久違的舒心。
她穿越重生于一個富裕府第,一出生就決定了不需要為溫飽而著急。可這樣的生活,卻少了幾分激情,束縛太多,過于平淡。
陸崇宇不愿妹妹總是悶在車里,所以陸如雪偶而也會換了男裝,隨著兄長一起策馬奔馳。
她知道自己喜歡這份自由,可也知這樣的時光,往往都不會太長,她終究是要歸于到平靜中,去守著另一個男人,過完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