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不眠的人,太多。
比如,大皇子。
比如,云王。
比如,刑部大牢里的鎮國公。
比如,王府的王氏和她對面的秦蘇。
秦蘇一臉凝重,朝王氏道:“明日,云王府的人就進京,清兒必定會見到他們,就算不告訴清兒那些真相,可總該提醒清兒提防云王府。”
王氏臉色也微重。
“我已經提醒了。”
秦蘇很不滿。
“那算什么提醒,清兒都未必放在心上。”
王氏倒是無所謂,“不放在心上便不放在心上吧,若非清兒提起王召之,我連這樣的提醒,也不會告訴她。”
秦蘇很生氣。
有關蘇清和云王府的糾葛,秦蘇一直不滿王氏的做法,也一直都在據理力爭。
以前,總覺得日子還長,縱然王氏一時否決了他,以后還有機會。
可現在,明天蘇清就要直面云王府的人了。
沒有機會了。
太陽穴突突的跳,秦蘇捏著拳,道:“為什么?她是你的女兒!”
不同于秦蘇的激動,王氏只輕輕看著秦蘇,面容柔和。
“就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我才要對她負責!”
“對她負責,就是明知她有危險卻置之不顧?”秦蘇怒極之下,聲音揚高。
王氏嘆了口氣。
“我對她的愛,不是給她鋪好完美的路,讓她一路沒有磕絆的走下去,有一種父母的愛,叫成全孩子應有的成長。”
秦蘇打斷了王氏的話,“可現在,清兒成長的很優秀,你給她的歷練夠多了,為什么還要搭上命!”
王氏沉了沉臉,“你僭越了。”
秦蘇捏著拳頭,手背青筋暴突。
王氏終是不忍,道:“我給她準備了絕對安全的退路,我能給她的,就是在她走投無路瀕臨死亡時,絕對安全的退路。”
頓了一瞬,王氏眉目堅毅。
“不過,這也是我唯一能給她的,其余的,要她自己闖,自己走,該經歷的磨難和困難,她一樣都繞不過去。”
秦蘇聽不下去,憤怒的丟下一句,“冷血!”起身離開。
在秦蘇奪門而出的一瞬,王氏不由自主跟著起來,卻終是沒有邁出想要追上拉住他的步子,目光閃了幾閃,沉沉的一閉眼。
再睜眼,坐下。
身側,貼身婢女道:“夫人,您何不就依了秦蘇,小姐經歷的磨難,夠多了,誰家的孩子,能有小姐經歷的多。”
王氏搖頭。
“清兒走的,是一條不同于旁人的路,你們只覺得此時兇險,可誰又知道,皇宮王室,那才是真正的殺人不吐骨頭。她若連此時的兇險都過不了,以后,怎么面對她的人生。”
婢女一嘆。
低聲道:“夫人安排的人生,未必就是小姐想要的人生。”
王氏一怔,滿目匪夷所思看向婢女,“我安排的?”
婢女苦笑,“夫人看似給了小姐絕對的自由,可,小姐的自由,都是夫人和侯爺給她的路,興許,當初如果小姐不參軍,她也喜歡繡花呢?”
倏忽間,王氏宛若被閃電劈重,狠狠一個激靈,臉色蒼白若紙。
她……
錯了嗎?
主仆倆正說話,外面一個婢女急急走進來,滿面肅重。
“夫人,出事了。”
王氏登時起身,“怎么了?”
方才的思緒,被暫時拋之腦后。
“剛剛收到消息,小姐啟用了侯爺給她的無影兵。”
無影兵。
威遠老將軍的嫡系王牌狙擊隊。
當年威遠軍全軍覆沒,平陽侯蘇掣硬是從無影兵的家屬中,又拉起一支隊伍。
后來蘇清的軍事能力越發展露,蘇掣便將這支無影兵給了她,交由她訓練使用。
蘇清一貫將這支無影兵作為她的秘密武器,從不輕易使用。
竟是突然用了。
王氏心頭一沉。
那丫鬟繼續道:“就在剛才,小姐將無影兵拉到十里鋪集結,每人都背了全部武器。”
十里鋪。
蘇清在那里設置了一個聯絡點,有平陽軍化裝成普通百姓常年蹲守,為的就是搜集京郊各方情報。
現在,無影兵被集結到那里……
猛地,王氏想到云王府和大皇子之間的秘密來往,一張臉,倏忽鐵青。
“石河鎮那里,有沒有動靜?”
王氏才一問,丫鬟便道:“奴婢正要回稟,大皇子劫了小姐的銀子放到石河鎮,小姐派平陽軍秘密運回,這是其一,其二,大皇子的隨從見了宣府統帥。”
王氏頓時心尖一抽。
“不好!”
一語落下,王氏即刻抬腳朝外走。
一面走,一面急急吩咐,“告訴秦蘇,讓他立刻調集三和堂的人,秘密潛伏在十里鋪附近,注意清兒的所有舉動。”
“是。”
“即刻備轎,我要進宮。”
“進宮?夫人,現在已經宮門落匙了。”
“無礙,進得去,備轎便是!”
丫鬟得令,正要執行,王氏卻是忽的步子一頓,“等等。”
丫鬟疑惑回頭看過來。
王氏皺著眉頭思忖,須臾,道:“不用進宮了,我親自去十里鋪。”
頓了一下,王氏又道:“云王府那里,什么動靜?”
丫鬟道:“沒有動靜,還是明日一早進京。”
王氏眉頭緊皺。
不應該啊。
大皇子和宣府統帥秘密聯絡,又殺了何起恪,煽動何家人進京鬧事,私下,還和云王見了面。
他不可能沒有大的動作。
大皇子如果有大的動作,云王那里,怎么會沒有相應的準備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不對,這件事,不對。
揉著眉心,王氏不住的在屋內踱步。
燭光被夜風吹得閃閃,拉的她的影子通長。
一個無數人的無眠夜,終是迎來翌日天明。
蘇清起個大早。
翻身下地時,俯身朝著容恒的面頰吧唧親了一口,低低柔聲道:“等我回來。”
容恒閉著眼,睡得很安穩。
蘇清穿了衣裳,推門出去。
她出去的時候,福星已經守在門外,看了屋里一眼,道:“寧遠心已經準備好了,就在二門處等著。”
蘇清點了點頭,“走。”
主仆倆行色匆匆離開。
背后,屋里。
容恒緩緩睜眼。
都說這個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敵人。
可只要枕邊人足夠把你放在心上,他會更加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