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領的是蘇蘊的吩咐。
朝暉已經不是他家的夫人。
對于一個不相干的人,他有這樣說話的資格。
然而,徐媽媽被小廝的態度氣的一個哆嗦,眉眼驟然陰戾下來。
“你算什么東西,怎么說話呢!”徐媽媽咬牙切齒道:“讓夫人來莊子上住的,是老夫人,這莊子,是老夫人的莊子,認真算下來,都不是平陽侯府的私產!”
這是老夫人的嫁妝莊子。
小廝一臉不耐煩。
“話我已經送到,你們是自己體面的離開,還是要我撕破臉把你們轟出去,你們自己選!”
小廝抱臂,立在一側,一雙眼睛,帶著嘲謔看著徐媽媽。
徐媽媽被他氣的胸口疼。
饒是她關了門,可這小廝聲音大,屋里,朝暉也聽得一清二楚。
“蘇蘊,你一定要將事情做得這么絕嗎?你我好歹幾十年的夫妻,你就厭惡憎恨我到這般地步!”
哭的淚人一樣的朝暉,被小廝無情又冷酷的話激的一轱轆坐起來。
心頭,只覺存了一塊寒冰。
融不化的寒冰,寒的她全身發抖。
縱然抖著,朝暉也一把抹了眼底的淚,就著方才徐媽媽擰過的帕子,擦了擦臉,翻身下地。
穿戴好,拍了拍衣裙上不存在的灰,朝暉抬腳出去。
感覺到背后的門被打開,徐媽媽心跳一閃,心頭狠狠抽了一下,忙去扶上朝暉,“夫人,您怎么出來了。”
小廝嘲蔑的哼了一聲。
“夫人?奴才倒是不知,您這么快就又改嫁了,不知夫家是哪位大人啊,您和我們老爺和離之后,竟又被封了夫人。”
這夫人二字,可不是誰都擔得起的。
迎上小廝的挖苦,朝暉木著臉沒有理他,只朝徐媽媽道:“我們又不是無家可歸的流浪狗,非要賴在這里不走,收拾東西,現在就走。”
說完,朝暉抬腳就朝外走。
走的昂首挺胸。
徐媽媽眼底一酸,鼻子跟著發脹。
怕是唯有她看得出,朝暉在強撐著最后一絲尊嚴。
別人……
只怕也無人有心去看。
幾個管事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
去攔下?
可這小廝是二爺跟前的心腹,他的話,必定就是二爺的話,何況他說,兩人已經和離。
不攔?
老夫人那里……
幾個管事正彼此交換著眼神,商量對策,小廝忽的一個轉頭,滿目兇光道:“今兒的事,誰敢說出去一個字,小心你們全家人的舌頭!”
說完,小廝從懷里拿出一疊銀票。
“當然,若是做得好,二爺也有賞!”
語落,一疊銀票塞到總管事懷里,“拿去分了,給我端一疊西瓜來,要冰鎮的!”
說完,轉頭又朝朝暉看過去。
朝暉正要上馬車。
隔著一段距離,小廝陰測測的笑,“這馬車,是我平陽侯府的馬車,你坐,怕是不合適吧!”
徐媽媽帶了東西從屋里出來。
“你莫要太過分了!”徐媽媽咬牙道。
小廝聳肩,“過分嗎?我只是不讓外人坐我家的馬車而已!你們,把車看好了,別什么阿貓阿狗的都想坐上我平陽侯府的馬車,冒充夫人!”
說罷,小廝轉頭進了屋里吃西瓜。
老管事有些看不下去,從銀票里抽出一張給了徐媽媽。
“村子里有租馬車的,您拿著給夫人租個馬車吧,你們帶著東西,去哪都不方便。”
說著,打量了一下朝暉和徐媽媽,又道:“換身衣裳吧。”
這話,徐媽媽明白。
她們穿的綾羅綢緞,只怕還未走多遠,就被人惦記上了。
感激的朝老管事屈了屈膝,徐媽媽沒有接銀票,卻是問她要了兩套粗布舊衣裳。
主仆二人,拖著滿身的屈辱,離開莊子。
朝暉的嫁妝是豐厚不假。
可當初鎮國公夫婦被關,為了救人,她花了不少銀子。
兩個比較好的莊子,都被她變賣了。
眼下,只余一個私宅,距離十里鋪不算遠。
徐媽媽租了馬車,主仆二人,直奔那私宅。
朝暉一輩子沒有做過這種拉貨拉草的馬車,徐媽媽原以為,坐上馬車,朝暉又要大哭一頓。
卻意外的發現,朝暉一片平靜。
徐媽媽心頭揪起,唯恐她心里是在想什么不該想的。
膽戰心驚,徐媽媽一路盯著朝暉。
朝暉倒是一路坦然。
馬車的顛簸,小廝給的屈辱讓她一點點醒過來。
她若繼續如此下去,她的兒子,必定要遭受同她一樣的屈辱。
宮里還有太后。
她還是皇上御封的郡主。
她不能就這么倒下去!
死死抓著馬車邊緣,朝暉眼底,騰起從未有過的光。
而此時,平陽軍守著外環,兵部刑部京兆尹三方聯合守著內環,自青云山逃離之后,一直被困在環中的齊王一行人,也在朝十里鋪奔來。
原本,是可以回徽幫的。
可三和堂的人,前幾天在徽幫明目張膽設起監控點。
也不知道三和堂到底有多少人。
監控點設立的密集程度,幾乎將徽幫包圍成一個圈。
走幾步就能遇到一個三和堂的人。
簡直讓人懷疑,這里是徽幫的總部還是三和堂的總部。
徽幫回不去,城里進不去,京郊出不去,京兆尹又成天帶著人各村各鎮的搜查。
沒辦法,他們只能打游擊。
這個村兒躲到那個村兒,這個鎮躲到那個鎮。
好在,十里鋪這邊,有一個大皇子當年置辦的私產,當時不過是為了藏兵器用,為了偽裝,房屋有些破舊。
沒想到,如今竟然派上用場。
馬車飛馳,一路揚起黃塵。
車里顛簸,大皇子有些禁不住,打起車簾朝外看,想要透透氣。
齊王帶著面具,不悅的看了他一眼,“你是唯恐不被認出來嗎?”
蠢貨!
經過這么久的逃亡,大皇子也想開了。
盡管自己現在需要依靠這個人才能活命,可這個人,也離不開他。
朝中那些勢力,全都需要他才能聯絡上。
看著窗外,大皇子頭也不回道:“要不,你也給我做個面具,咱倆不就都沒臉見人了,這樣誰也認不出!”
齊王被他懟的氣結,抬手就要去拍大皇子的后腦勺。
大皇子卻是忽的一聲訝異。
“咦,那不是朝暉郡主嘛?怎么穿成這樣,還坐著這種車?難道平陽侯府也被下獄了?”
大皇子一聲驚疑,齊王忍不住也湊過去看。
落目,果然。
朝暉正一臉平靜的坐在一輛平板馬車上。
不,應該是驢車。
他們馬車疾馳而過,身后的揚灰遮住了視線。
齊王抽身坐好。
默了一瞬,突然吩咐,“停車。”
大皇子回頭看齊王。
齊王朝大皇子道:“你去請了她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