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新市向來以風景秀麗而著稱。
昌西省內的5A級景區,有一半落在武新市里。
武新市一院在建設之初,就很注重景觀建筑和景觀植物。僅僅是院前廣場,就種植有上百種的植物,每年都能生產出額外的過敏病人。
梅老坐車到武新市一院,說什么也不愿意坐輪椅,就自己拄著拐杖,慢吞吞,慢吞吞,慢吞吞的往病房去。
等在門前的院長等人,現在才見到真人,一個個都站的筆直。
“一點小病,興師動眾。”梅老天生一張兇臉,或許是兇的人多了,就變的兇惡起來。
院長等人趕緊捧起笑臉,一個個乖巧燦爛的像是祖國的臘梅。
“凌醫生。”梅老也沒有要做親民儀式的意思,轉頭瞅到凌然,就不理其他人了。
“梅老。”凌然的目光從梅老的臉上一掠而過,落在厚肉肩,厚膘胸,肥肚腩處,問:“減了多少斤?”
“12斤!”梅老驕傲的抬了抬下巴,臉上總算露出一絲笑容來,道:“我奔8的人了,腿腳還不好,減肥可是真不容易。”
凌然頗有些懷疑的審視梅老,用的是體格檢查的“視診”的手段,繼而搖搖頭:“不可能減了12斤。”
“怎么會沒有!”梅老不高興了:“我還騙你不成?”
一院的院長等人聽的連忙低下頭,大佬撒嬌有點看不得。
梅老的大女兒也有些不好意思,挽著父親的胳膊,道:“爸,咱們別站外面了,太冷了,容易感冒。”
“恩。”梅老也稍稍有些心虛,甩起膘肥體壯的尾部,轉身就走。
他的步伐像是特意練過似的,虎虎生威,要不是肚子太大,還真是有點矯健……
一群人連忙跟上。
黃教授松了一口氣,拽著凌然,走的后面了一些,道:“你稍微婉轉一點嘛,梅老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毛病,別給人家看病,最后還看出事兒來了。”
“體重沒減下去,吃虧的是他。”凌然道。
“是嘛,他也是知道的嘛,再說了,就算沒有減掉12斤,也減掉10斤了。減10斤也不容易呀,你看看我,說減肥減三四年了,還不是這個狗樣子。”
凌然用看狗的眼神看看黃教授,露出一個符合社會期待的微笑。
黃教授哭笑不得,搖搖頭,道:“不管怎么說,你自己注意一點。給梅老看病是一個好機會的,換做別的老干部,可能就要去京城,或者去滬上治病了。”
“為什么不去?”凌然問。
就武新市一院的條件,京城隨便拉一個中檔的三甲出來,都比它強,尤其是醫生資源,京城實在是太豐富了。
黃教授笑笑,道:“有些小道消息,我現在也說不上哪個真哪個假,總而言之,人家來看病了,你就要想盡辦法給看好,對不對?”
“對。”凌然對此還是贊成的。
“武新市的農業和旅游業,當年都是梅老弄出來的,咱們昌西省的幾條大渠大壩,還有灘涂養殖,都是梅老當年做的。現在老一輩的農民,都還記得梅老的好的。”黃教授笑笑,又道:“梅老自己就是美食家,當年還辦了美食雜志,你讓他減肥,他就減下來了,還是不容易的。”
“恩,以他的身體條件,是要吃的少,才能減的容易。”凌然對黃教授的話做了總結。
黃教授盯著凌然看了幾秒鐘,放棄了糾正他的嘗試。
梅老到了醫院,又是一片的兵荒馬亂,首當其沖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檢查。
不管馬仔們有多少,醫院里做檢查,歸根結底,只能讓本人來做。
醫院盡可能的妥當安排檢查,還是一路做到了晚上。
實在是檢查的項目太多了。
要不是黃教授在旁,武新市一院怕是要將自己所有的檢查項目都用上,才甘心。
而在梅老做檢查期間,他的大兒子梅天貴,又不放心的召集了醫生們,進行了一輪毫無意義的會診。
左慈典萬分不安的坐在凌然身邊,小聲囑托:“凌醫生,您可不敢任性啊。”
凌然“恩”的點點頭。
“不管人家說啥,咱們只談客觀條件能不能達成,您一定一定要注意啊。”
“恩。”
“凌醫生,就算人家說話不好聽,咱們也不能爆啊,您說對吧。”
“對。”凌然回答的穩穩的。
然而,凌然越是這么回答,左慈典就越不放心。
瞅了個空子,左慈典小聲問:“凌醫生,您怎么想的,您說說看唄?”
“你指什么?”凌然反問左慈典。
左慈典心下叫糟,忙道:“就梅家人的態度,您怎么想的,咱們私下里說說。您可別大聲說啊,就用我能聽到的聲音。”
凌然想了想,搖頭道:“我沒什么想法。”
“咦?沒有嗎?”
“病人家屬不是經常有這樣的嗎?尤其是有重病的病人家屬。”凌然不以為然的說了一句。
左慈典給聽愣住了:“怎么叫經常有這樣的,這可是梅家人。”
凌然點頭:“他們是有權力的病人家屬嘛。你們私下里不是有一個難纏的病人的排行榜嗎?梅家人如果不考慮權力的作用的話,應該不會比榜上的其他家屬更難纏吧。”
“這……這倒也是。”左慈典看看凌然:“沒想到從您的視角看問題,竟然這么輕松。”
“恩。”凌然自然而然的點點頭,再起身道:“所以,剩下的部分交給你了。記得讓病人家屬簽知情同意書。”
說完,凌然就起身離開。
吱……
椅子向后推的聲音,分外刺耳。
梅天貴愕然抬頭,就見退席的竟是主刀醫生。
“凌醫生……”梅天貴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父親的手術,預計明天早上7點鐘進行,手術方案已確定,我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就先走了。”凌然就像是對待其他病人家屬那樣,輕輕點頭,轉身離開。
梅天貴不由站了起來,卻只能目送凌然的背影漸遠。
此前一段時間,凌然所做的肝切除手術的數據,早都匯總到了梅家案前。如果說,一兩周前,梅家還有考慮過其他的主刀醫生的話。到了現在,他們已經沒有其他候選人了。
凌晨4點。
凌然帶著團隊成員,悄悄的行走在武新市一院的走廊間。
呂文斌、余媛、左慈典和馬硯麟,皆是神采奕奕的樣子。
他們都是習慣了凌晨3點鐘就查房的人,今天多了一個小時的睡覺時間,自我感覺都很良好。
突然,一抹灰影,自開水間的角落中閃過。
走在最后方的馬硯麟不由頓下了腳步,遲疑的喊:“是誰?”
走廊,安靜的像是凌晨4點的醫院似的。
“誰在那里?”馬硯麟抬頭看向其他人,心下安定一些,道:“你們有看到人吧。”
“是有人。”凌然肯定的點點頭,順腳一轉,就打開了開水間的燈。
角落里,一塊有點虛的肚子,從桌角后方露出來。
凌然招了招手。
呂文斌、余媛、左慈典和馬硯麟,呈弧線,站在了凌然身后。
凌然隨手掏出一只手套,戴好了,再輕輕的戳了戳桌角后方露出的肚子。
“是我!”肚子的主人,語氣里帶著威嚴和一絲兇厲。
“梅老?”凌然問。
桌角后,虛肚的主人悶兇悶兇的道:“是我!我出來散散步。”
“該去手術室了。”凌然皺皺眉。
“你們先去,我隨后就到。”
凌然被逗笑了,轉頭對呂文斌道:“把梅老抱出來。”
桌角后的肚子快速的起伏了兩下,再傳出聲音:“等等……我自己出來。”
幾秒鐘后,梅老扶著桌角,從后面轉了出來,喉頭還蠕動了兩下。
呂文斌:(⊙﹏⊙)
余媛:(⊙﹏⊙)
左慈典:(⊙﹏⊙)
馬硯麟:(⊙﹏⊙)
“你吃東西了?”凌然的語氣鄭重。
“沒有。”梅老扶著桌角,挺直了脊梁,像是一只優雅的厚肉厚肉肥肚老獵豹。
“術前不能進食的。”凌然道。
“我知道,我沒有!”梅老威嚴的道。
“巧克力沾在嘴角了。”凌然道。
梅老兇兇地盯著凌然,緩緩開口:“那是威化的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