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玖聽到元辰的話,心中一暖。
原來這個冷面護衛也有擔心她的時候,哈哈哈,雖然她并不需要,但卻承了這份情。
元辰瞬間消失,蘇清玖那顆心也就放了下來。
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蘇清玖回去屋中,將昏睡的方燴放在床上,蓋上被子,拿出事先便已經準備好的書信丟在桌上。
再往屋子里的熏香爐里放了一些特殊的東西,確保方燴能睡一個好覺。
做完這一切之后,她才借著夜色的遮掩,離開了這座小院。
“春兒,你先回去,這兩天不要露面。”墻外,蘇清玖這般說道。
原來,方才春兒只是為了演戲,方燴的親衛軍為了避免她鬧事,把她關進了柴房,而她早就準備好了逃生的工具,此刻已經自己逃了出來。
這個丫頭向來機警,蘇清玖對她十分放心。
“姑娘,您要去哪里?”
“去玉峰山!”蘇清玖堅定地說道。
西山大營的大部隊想要開拔玉峰山,耗時耗力,她想要在軍隊的人到達之前,先到那玉峰山上,打探好敵情。
春兒有些猶豫道:“姑娘,那會不會太危險了?那可是土匪窩呀。”
蘇清玖笑道:“你這傻丫頭,自己剛剛不才以身涉嫌?不必擔心我,玉峰山一次困不住我,第二次也未必能奈我何。”
她眼中滿是自信,第一,她覺得她的布置沒有問題,第二,就算布置出了問題,她相信也能夠憑借努力去解決。
“我去了!”少女利落地翻身上馬,策馬而去。
她得感謝方燴,因為方燴的急不可耐,忙完這一切,卻還沒到關城門的時辰,蘇清玖一路策馬狂奔,終于趕在了城門徹底緊閉之前,一溜煙兒地騎馬出了城去。
西郊大營外,燕承璋已經在馬車上等了許久,夜風漸漸涼了。
一向不善于伺候主子的周牧也意識到該給主子披一件披風了。
燕承璋面色凝重,已經在那里發了很久的呆,伴隨著發呆一起的,還有他那微微顫抖的雙手。
“殿下,天涼了,您披肩披風吧!”
“嗯!”燕承璋應了一聲,雙手卻還是微微有些顫抖,他又深吸了一口氣,腦子里不斷再重復著日后走的路,一步又一步。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在下棋上是很有天賦的,在別人只知道走一步看一步的時候,他已經學會了走一步看五步,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一種預先的算計,能夠綿延到更加遙遠的未來。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能夠算到局勢的走向。
但以往他只是冷漠地看著世事的走向,并不參與其中,而這一次不同,他是徹徹底底的入局者,甚至是這一切的主導。
而從這一刻起,他注定要一鳴驚人,要讓盛京城里的那些人看看他的實力,看到他的價值。
他不冷,他只是覺得緊張罷了。
心臟的旋律如此清晰而急促,前所未有的緊張氛圍把他籠罩其中。
這場戰該不該打,該怎么打,后續該如何應對?
那一些以前想做卻不敢坐的事情,如今卻真實地展露在他面前,他激動又緊張,心底里,有一顆強大的種子,在不斷地拱著泥土,企圖破土而出,而這最后的屏障,顯得脆弱不堪。
“殿下,來了!”
隨著周牧的一聲輕語,燕承璋的眼前忽然明亮起來,激動地看向山后的漆黑道路。
這一切的契機,這一切的未來,都是那個女子為他帶來的,虎符,以及,他心中源源不斷地勇氣,都是那名女子給他帶來的。
一陣剛烈的冷風擦著面頰而過,倏忽之間,一個頎長身影已經降臨在面前。
元辰的一張冷面,讓燕承璋有些失望。
“小玖呢?”他緊張地問道。
元辰不答,反而將虎符丟給了燕承璋,“虎符送到了。”
燕承璋握緊了虎符,再一次問道:“小玖呢?”
元辰皺了皺眉,冰冷而有力的聲音砸了下來,“我回去救她!”
燕承璋差點兒要隨元辰而去,但那元辰的身影實在是太快了,腳踩輕功,倏忽之間就已經到了幾丈開外,背影瞬間便在眼前消失。
“殿下,正事要緊,蘇姑娘不會有事的!”周牧勸慰道。
燕承璋捏著虎符,眼中的光輝漸漸明亮起來,就在一瞬之間,他用堅硬的外殼將自己保護起來,堅定地駕車走向了西郊大營。
“誰,前面的人停下,軍營重地,不得擅入!”兵士的聲音鏗鏘有力。
周牧慣在軍中,以洪亮的聲音回道:“六殿下駕臨,還不趕緊讓開!”
周牧手中代表著皇家護衛的令牌,被那看門的老兵給認了出來,軍營的大門這關,輕松便過了。
“六皇子殿下不是來征糧的嗎?來我們大營里做什么?”
“唉,總不能動我們的軍糧。今年的軍糧本就不足往年的二分之一,若是再騰挪,恐怕兄弟們更填不飽肚子了。”
“填不飽肚子又能如何呢?若是上頭真下了這命令,我們難不成還能反了大燕不成?”老兵無奈地教訓著小兵,那小兵灰頭土臉地低下頭去,只能無奈地嘆息一聲。
誰知這些話盡數落在了燕承璋的耳中,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若有所思。
六殿下駕臨,百戶以上的軍官都被叫了起來。
西山大營由一位都指揮同知負責統帥,下面又設了一個都指揮僉事,三個正千戶,六個副千戶,此刻聚在了一起,正納悶著那位天潢貴胄夜半前來的目的。
“六殿下突然駕臨,不知所謂何事啊!”都指揮同知劉顯無奈中帶著一些探尋。
底下的三個正千戶認真看著同知大人,揣摩著領導的意圖,一個接著一個地接上話茬:“我聽說,六殿下要糧,布政司那便說沒有,為此拉扯了好多天了。賑災乃是急事,緩不得,朝中想必沒有給太多的時限,難不成是把主意打到了我們軍營里了么?”
“那可不行!”這論斷一出,六個副千戶紛紛表示不滿,“今年軍中的糧食本就無端砍去了一半多,再給豫州分一點,將士們可真的要餓死了。更何況災情如此嚴重,我們西山大營這么一點兒口糧,哪里夠分的?”
“你們先閉嘴!”僉事陸大人,年紀稍大,不喜吵鬧,他那jing明的眼神一瞪過去,幾個千戶紛紛閉了嘴。
僉事陸大人道:“不管六殿下所來為何,此時還是先報給指揮使那邊知曉才是,若是出了亂子,我們這邊也好有個交代。”
“夜太深了!”都指揮同知劉大人無奈地擺擺手,年紀輕輕的劉顯顯然是空降而來的方燴的心腹,他深知夜半不能打擾某人尋歡的道理,以免被記恨。
六皇子此來,若有大事便也罷了,若是無大事,又無端去請了方燴過來,這筆賬遲早是要被清算的。
作為這一層考量,劉顯決定將此事按下來,走一步看一步算了。
幾位千戶深怕這位酷愛溜須拍馬的劉大人做出什么不智的舉動,苦口婆媳的勸說道:“劉大人,這西山大營的軍糧可不能再隨意批出去了,若再減,兄弟們怕是真的要造反了。”
劉顯一臉不耐煩地道:“老子有那么傻嗎?”
先前把糧食批出去是為了未來的官運亨通,這位六皇子有什么?什么都沒有,還跟炙手可熱的郕王殿下不對付,他是閑命長還是咋地,要去招惹那個掃把星?
不一會兒,身披黑色披風,腳蹬履云靴,一身貴氣的帝國皇子便龍行虎步地走進大帳之內了。
燈光雖暗,卻還是叫人看清了眼前這位皇子的絕美容貌與皇家尊貴。
“殿下”
幾位軍官齊齊見禮。
燕承璋廢話并不多說,直接祭出了虎符,“西山大營眾將聽令,隨本宮一起玉峰山剿匪。”
在虎符祭出的一刻,原本還打算斡旋一番的劉顯嚇得面如土色,多了好一會兒,才找回了神志。
指揮使大人是不可能把虎符給六殿下,別人或許不清楚,他卻最是清楚不過的。
為了前程和軍功,指揮使大人暗地里早就投身了郕王殿下的陣營。
郕王殿下曾飛鴿傳書,絕不能讓六殿下運糧回京。
以指揮使大人對官場的領會,怎么會做出如此違逆郕王殿下喜好的決策來呢?
除非是指揮使大人改換了山頭,抑或是,眼前這位殿下,竊取了虎符,比起前者,他更相信后者。
劉顯一臉難色,回道:“此事,下官還需要請示一下指揮使大人才好。”
“大膽!連殿下的命令也敢違抗?”周牧一聲呵斥,氣勢十足。
劉顯真是一個頭兩個大,這事情,他不能拍板,便又道:“殿下,您別為難下官,調兵是要有程序的,您這樣,太倉促了。”
燕承璋冷笑道:“據本宮所知,劉大人只是小小的從三品同知吧。竟敢欺本宮不懂軍事嗎?若是本宮沒有記錯,本朝有律法,規定若是有皇帝諭旨,以及將軍虎符,便可調兵,是也不是?”
劉顯見糊弄不住,急得是滿頭虛汗,忙不迭道:“是……是……”
“既然虎符在此,便去調兵吧!”
“這……還是不可啊!”劉顯急得是團團轉,眼淚都快出來了,比起得罪這位無權無勢的皇子,他更不愿,也不能得罪郕王殿下;而比郕王殿下更不能得罪的,還有玉峰山上的那群人。
那些人,可不是某些人可以輕易觸動的啊!
就算是貴為皇子,也不行。
劉顯顯然是打定了主意,就算違抗六殿下,違抗虎符,今晚這個出兵的命令,他也絕不能下。
燕承璋憤怒地握緊了拳頭,冷聲問道:“為什么?”
“下官,不敢下!”劉顯淡定說道:“殿下,您請回去吧,您的要求,屬下恕難從命!”
燕承璋冷眼掃過帳內的幾人,若想調到兵,這些人是他必須要爭取的,但劉顯卻真是一塊硬骨頭,難纏得很。
想不到,這第一仗就不容易,但還不到灰心泄氣的時候,他想起那個女子曾經說過的話,縱使心中有再多再好的鬼話,路也是一個接著一個的腳印子走出來的。那些空想者從不會知道,每邁開一步,都是那樣地艱難。
燕承璋重重地把虎符砸在桌案上,場內的幾人俱是一驚,他掃過幾人的眾生相,他們心思各異,并不像鐵桶一塊。
劉顯不知為何,堅決不肯調兵,大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意思,而那位年紀稍大的僉事陸大人沉穩淡定,從始至終都在打量著蘇清玖,至于剩下幾位千戶,對此漠不關心,似乎并無所謂。
他忽然想起在進門時聽到的那番話。
西山大營的軍糧被砍了一半多,將士們連吃飯都吃不飽。
他的父皇是尚武之人,缺了哪里,也不會缺了軍中的開支。
西山大營的軍糧少了一倍之多,本身便已經十分詭異。
“好好好,這位同知大人還真是大義凜然吶。今年以來,豫州災情,民不聊生,父皇命我南下征糧,堂堂金陵之地,竟一點兒糧食也征集不到。本宮四下里走訪,得知糧食盡數被搜刮到了玉峰山上。
你們不愿去剿匪也可以。
父皇重視軍隊,近年來軍營之中多有存糧,西山大營必須繳納一萬石糧食,,劉大人,你自己選擇吧!”
“不可!”一聽說要征糧,幾個千戶大人立馬收起了事不關己的態度,表達了強烈的反對。
“殿下,不可以征糧,會出人命的……”千戶們正要稟明實情,被劉顯打斷,“你們胡說什么?都給我回去!”
劉顯神色緊張,似乎深怕這幾位千戶說出一點什么來。
燕承璋意識到自己找對了方向,繼續拱火,“劉大人看來是要選征糧了,帶本宮去糧草庫看一看吧!”
“不行!”千戶門對劉顯早已不滿,見他如此不顧將士們的利益,心中頗有不忿。
眼看著雙方將要鬧起來,那位僉事陸大人忽然插了一腳,正聲說道:“殿下,軍中糧草不足,征糧恐怕是不可啊。”
“哦?為何會不足?”燕承璋試圖打破砂鍋問到底。
陸大人眼神渾濁,對此避而不談,只是嘆息道:“殿下,您想要剿匪,虎符既然到了,我們該隨您去剿匪。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