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齋身上的衣裳被蘇清玖剪得破破爛爛的,后背上幾乎全露出來了。
蘇清玖處理好之后一看,忍不住發笑,從自己的衣柜當中找出一件披風給他套上。
眼前的少女,雙手繞過他的脖頸,細心地為他系綁帶,一陣幽蘭綿長而清淡的氣息撲面而來。
窗邊的月色明亮,那濃密的枝頭棲息著一對喜鵲,偶爾響起幾聲鳴叫。
萬籟俱寂了,只有月兒在偷窺著千家萬戶的故事,安靜地說給嫦娥細聽,也不知道那個寂寞的女子是,是否會想起她的英雄,也想要在這樣一個皎潔的夜晚,邂逅窗外的少年。
時間靜靜地流淌,那小小的紅燭燒盡了,微光一下子滅掉了。
隨著那明亮的消失,蘇清玖的心也忽然間動了一下。
月光偷跑進來,落在南齋的臉上,那上面,細微的毛孔也在輕輕地顫動著。
她在想,他是對所有人都這般好呢?還是單單對她上心?
這么多的事情,怎么就偏偏都是他出手幫忙擺平呢?
可是她不敢問,南齋素日來的聲名便是一個樂善好施,救濟了無數百姓的人。
他那樣一個無私的人,想必對每個人都很好吧。
蘇清玖心里這樣想,卻生出一些酸澀來,心里暗淡下去,她那么聰明,她明白,這種酸澀,大概是,她可能,有些想要成為他心里特殊的一個吧。
“南先生,你可有喜歡過女子?”
“嗯?”南齋詫異地抬頭,忽然間,唇上觸碰到一片柔軟。
輕描淡寫,蜻蜓點水,可是,她的心卻急速地跳躍著。
這不是她的初吻,卻是她主動吻別人。
那一次,在蘇宅外,白逸寧的輕輕一吻,將她心中那片未曾開發過的世界展露無遺。
此時此刻,她順應著心中的好奇,親吻了一個她本不該染指的人。
她心里的緊張,幾乎像海水一樣把她淹沒。
蘇清玖迅速轉身,不敢去看南齋的反應,就在那一瞬間,她卻跌落到了一個溫暖的懷中,月光中,她聽見綿長的呼吸聲,很近很近,就在她的耳畔響起來。
那吻,不似她的輕描淡寫,而是長驅直入,一種屬于陌生的味道像是清泉一般倒灌進來。
她的腦袋發蒙了,與之相比,她的吻便只像是小白兔般單純無辜。
她不再緊張,卻好似是內心的荒漠一下子迎來了春雨,無數的鮮花野草被催生出來,一種新鮮而甜美的滋味幾乎把她裹挾了,讓她忘記了思考,盡管,她知道,他們不該這么做。
兩人的氣息漸漸粗重起來。
南齋終于放開了她,調整自己的狀態。
“你……背上的傷口沒事吧。”蘇清玖小聲地說道,她自己或許沒有意識到,她說話事時含羞帶怯的樣子。
“沒事!”
蘇清玖放下心來,又道:“你放心,我以后不想成婚,今日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不生氣?”
蘇清玖搖搖頭,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氣的呢?
南齋默了默,輕聲道:“若是別人,你也不生氣?……算了,日后,別再讓人欺負你了,若是再有人對你這樣,你便推開他!”
“我……”若那個人不是你,根本不會有機會進我的身。
蘇清玖快被他的榆木腦袋給氣暈了,又道:“那你為什么要對我那樣做?”
南齋又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
蘇清玖以為他不會回答,但等了好一會兒,他還是說道:“情難自已!對不起,若是你希望我對你負責,我也可以,只是,要等,等一切結束之后。”
蘇清玖向來都不喜歡這些腔調,她聽爺爺說過,有個地方的女子和男子,都是先互相喜歡,再一起交流幾個月甚至幾年之后,由自己決定是否在一起的,成不成婚的,其實沒有這么重要,她并不會以此為要挾,叫人非要負責。
她冷冷地說道:“不必了,本就是我先的,我是不會對你負責的,夜深了,我要睡了。”
話落,她便甩袖走到床邊睡下了。
南齋愣了一下,知道她這是生氣下逐客令了,非常識趣地離開了。
這一夜,蘇清玖想了許多,可想得越多,就越覺得可笑,她不知道南齋的家庭,不知道他的過去,也不是很清楚他的脾性,甚至,她連她的真名都不知道呢,就暗暗地喜歡了么?
還做出這般丟人的舉動,更無語的是,還叫人反將了一軍,弄得她如此狼狽。
她就算喜歡,也絕對不會乞求人家的憐憫,強迫別人娶她的。
如果要嫁,她也要等到人家拿著鮮花美酒,求著她嫁的時候,她才愿意考慮考慮。
一夜過去,每家有每家的故事。
早上,蘇清蓉從燕承瑜的臥室出去,臉色不太好,跌跌撞撞的,差點兒撞到了小丫鬟。
燕承瑜卻春風得意,一邊曬著早晨的日光,一邊與燕承璋交流著,笑著說道:“六弟,你看,這男女之間的婚姻,像不像是一場交易?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名聲地位,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
“兄長想要的是什么呢?”
燕承瑜笑道:“江山與美人,我都想要,你說我是不是太貪心了呢?”
“兄長未來承繼大統,自然是江山與美人都可以兼得。”
燕承瑜笑道:“那可不一定。”
燕承璋本來心里咯噔一下,很快又聽到了下一句:“有些美人,可不是光用權勢就能夠得到的。”
正說著,見到蘇清玖領著丫鬟匆匆從外面走了過去,竟連招呼都沒有打一下。
燕承璋的目光被蘇清玖吸引,追隨著她一直到那身影的消失。
燕承瑜玩味地笑了笑,目光從蘇清玖身上收回,拍了一下燕承璋的胸口,笑道:“比如,這蘇家的三小姐,我看便與蓉兒大為不同,瞧她每日里風風火火,頗有謀略,有巾幗英雄的氣勢。”
“兄長盛贊了。”
燕承瑜大笑,拍著他的肩膀,目光探尋地看著他,又試探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難道六弟你對她無意嗎?見她出門,你不想瞧瞧,她是不是去會情郎的?”
燕承璋大驚道:“兄長,你莫要開玩笑了。”
“好了!”燕承瑜沉了臉,雙手背在后面,拿出太子的譜來,燕承璋嚇得跪了下來。
燕承瑜覺得無趣,冷聲道:“別動不動就跪,你可是皇子,不是奴仆。六弟,男歡女愛,有何不可,你又何必這般拘謹,再裝可就沒意思了。”
“兄長,我的命是您救的,我雖出身皇室,但命如草芥,全靠兄長天恩浩蕩,賞我一條活路罷了。我愿意誓死效忠。”
燕承瑜板著臉,嚴肅地看著燕承璋,半晌見他還不起來,臉上也無半分不情愿,于是大笑起來,親自動手扶著他起來道:‘你我兄弟,我自然是要護著你的,你且放心,日后我必定不會虧待的。’
話說,蘇清玖到了王神醫處,見南齋與元辰都在。
王神醫一個人坐在院子里苦思冥想,身前還放著一本醫書,想一陣,又翻一下。
“可是遇到了什么疑難雜癥?”
王神醫捋著胡子,下意識回答道:“確實難,這毒,我竟從未見過,似乎跟前朝的一種皇室秘藥有些相像,只不過,又有些許的不同。”
“哦?可能解?”
“不能!”王神醫搖搖頭道:“難吶,年代久遠,很難尋找配方吶,更何況又做了改動,比之前的更難解了,最快的法子,還是去找下毒者要解藥。”
“好,我去找!”
王大毛猛地一抬頭,訝然發現與他問答的是蘇清玖,嚇得哎呀了一聲,摔了個屁股蹲兒。
“我又沒推人,先生你怎么這般激動?”
王大毛的心虛都寫在臉上,但過了一會兒,他又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我怕什么,我該生氣才對,怎么什么疑難雜癥都是你們家的?先前你父親也就罷了,后來是你,現在又是你爺爺,你們全家都指著我過日子嗎?”
“可不就指著么?”蘇清玖沒太搭理他,徑直進了屋子去看爺爺。
進了門,發現南齋坐在床頭給人運氣,蘇清玖擔憂道:“那日你幫我排毒,已經耗損了不少內力,這個以后還是叫元辰來吧!”
“不礙事的!”
蘇清玖的手搭在南齋的肩上,他伸手回握住了她的手。
門外,正在護法的元辰打了個噴嚏,暗自正在咒罵,“該死的,他不會說我壞話了吧,我可沒有偷懶,分明是某些人搶著干。”
門外的兩人,心知肚明地嫌棄著,卻絲毫不影響屋子里兩人眼神中流動的溫情。
半晌,南齋收了功,解釋道:“老人家年紀大了,若是每日不用內勁疏通經脈,日后就算醒了,只怕也會中風癱瘓。”
蘇清玖連連感激。
能幫她救回爺爺,她已經再三感謝了,還這般費力幫忙照顧,她心中更是感激涕零。
“昨日可有查到什么線索?”
“已經可以確定了,拿伙賊人,便是前朝留下的遺老,只不過不知道首腦是誰,我這里拿到了一些證據,待會兒交給太子殿下,便可以開始收網了。”
“好!”蘇清玖點頭道:“我這邊也有一條線索,且在等幾日,便會有消息了。”
蘇崇文身上的毒,就連王神醫都束手無策,蘇清玖日夜擔憂,也怕南齋損耗內力過甚,會有危險,她心中思慮重重。
又過了幾日,燕承瑜帶著消息的折子已經秘密地送完了京城。
不過,燕承瑜并不放心,所幸的是,豫州賑災一事已經完結,他也該帶著救回的燕承璋,一起回京復命了,這證據,便由他親自帶著,趕赴京城。
這次進京去,燕承瑜卻并沒有帶著蘇清蓉一塊兒回京,蘇清蓉落寞地去送行,可燕承瑜這次出行,深怕被人探得行蹤,不利于他的安全,便喬裝打扮,趕著最早的時辰出城去了。
蘇清蓉并沒有真的見到燕承瑜,只不過送了個空殼的車隊罷了。
燕承瑜不過在蘇府住了幾日,蘇清蓉便消瘦了許多,人也變得不大愛說話。
畢竟是自己的堂姐,蘇清玖見了不好受,叫廚房給她燉了一些補品吃著。
這日,蘇清玖正坐在亭子里繡香囊,卻見雪晴匆匆地走了過去,在蘇清玖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蘇清玖聽完,手一顫,扎破了手指,鮮血又流了出來。
“姑娘,您不擅長女工便別做了,您喜歡什么花樣,回頭我給您繡了。”
蘇清玖搖頭,暫時見針線擱置在一邊,又問:“可是真的?”
“可能吧,我只是聽紫竹館伺候的丫鬟說,這幾日大姑娘的胃口不太好,見了油膩的飯菜便要嘔吐,像極了當年幾位太太懷孕的時候。畢竟那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姑娘你還是要早做打算。”
“糊涂!”蘇清玖皺著眉頭,真是不想管這位作死的姐姐。
按照大燕的律法,未婚先孕,是要被鞭刑一百的。
若是燕承瑜認了這個兒子還好,若是他不忍,這事情,便是個啞巴虧,根本說不清楚。
蘇清玖皺眉道:“叫下人們都管好嘴巴,誰若是亂說話,叫我知道了,一律嚴懲。”
她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囑咐道:“另外,你時刻打探著太子殿下的行程和動作,我要知道最新的消息。”
雪晴點了點頭,不免擔憂的說道:“殿下會認下大姑娘嗎?”
蘇清玖搖搖頭道:“難。若是現在我們宣稱這孩子是太子的,他定然不會認,他絕不可能成為自己玩忽職守,賑災期間來金陵游玩。
若是太子果真得到陛下允許,帶著人來金陵,要與我蘇家交好,這個孩子她便會認下。”
蘇清玖看得真切,燕承瑜是個有野心的人,他的掌控欲極強,其實就算燕帝獨寵李妃,也從未動過改立儲君和廢后的主意。
他真正著急的是看著郕王結黨營私,他心里恐慌坐不住罷了。
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當這個縮頭烏龜的。
所以,他必定需要蘇家,需要蘇家的財富,幫他建立自己的勢力。
蘇清玖是打著這樣的算盤,但很快,更大的變故便來了,像是一道霹靂打在她的腦門上,讓她只能慨嘆這世事無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