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佳節,天清月明,這第一聯,就以月為名,請諸位才子作答。”
南齋早已經預定了最佳的觀景位置,帶著她登上了春熙樓的長廊,夜風縷縷,吹面而來,舒爽而清明,手心傳來的溫暖卻直達心底。
她的心暢快而舒爽,像是被清風吹散了所有的煩心事,如初生的孩童一般,重拾了天真有趣。
她側頭看了一眼南齋,心里冒著絲絲甜意。
“逸之”她輕巧地喚了一聲。
南齋轉頭看她,嘴角揚起一陣微笑,認真地看著她,好整以暇地等著她說事情,蘇清玖狡黠一笑,在他手心里畫圈圈。
南齋忽然用力抓緊了她的手腕,眸色變神,沉沉地道:“你若是再這樣,我可沒什么定力。”
蘇清玖嘿嘿地笑著,調侃道:“不是說南齋先生豐神俊逸,不食人間煙火,專隱于玄武湖心,不問世事么?怎么?現在倒說自己定力不足?”
都說,女子若是恃寵而驕,就敢在老虎頭上拔胡須,說的便是蘇清玖了。
不等南齋發作,她便掙脫了南齋,迅速逃出了三尺外,正要發笑,卻見南齋已然出現在她身后,將她抱了個滿懷。
“不好玩,不好玩!”蘇清玖直蹙眉,這人武力值逆天,自己這一介凡人,如何能跑得過他呢?
南齋趴在她耳邊悠悠說道:“看你還耍不耍滑頭?”
“我哪有呀!”她笑著,眼底有一抹嬌嗔。
兩人之間短暫的沉寂之中,遠處的試文臺上,忽然飄來洪亮的一句詩:“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星漢西流夜未央,這小子
蘇清玖突然愣了一下,目光越過這浩瀚星夜,落在那熱鬧的試文臺上。
阿潤筆直端坐著,吟誦詩詞,一同上臺的八人之中,此刻已經只剩下了四人。
這小子,承襲了母親的美貌,生得清俊,五官jing致,頗有一番風雅之氣,一時引得無數少女尖叫起來。
蘇清玖低低笑著。
“你這弟弟,將來不是池中之物,只怕……”
“只怕很愛招蜂引蝶。”蘇清玖接得快,一臉狡黠地望著南齋,南齋黑著臉,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今夜的風似乎有毒,為何自己竟頻頻被一個小女子調戲地無話可說。
南齋眸色深沉,盯著蘇清玖,似乎要找回一些場子,默了好一會兒,清了清嗓子道:“你……這是在?”
“調戲你。”銀鈴般的笑聲在空氣中蕩漾著,南齋難得有些微醺,一時愣了愣,等醒神的時候,見她已經跑出去好遠了。
他隨即跟了上去,一個回旋將她抱住,兩人隱匿于長廊的一角,明月從飛檐的一角探出腦袋,照著這寂靜角落里的兩人,蘇清玖微微低著頭,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怎么?怕了?”某人在他耳邊輕輕說道,那話語,像是清淺的山泉,沾了濕潤溫熱的氣息,如一陣暖流刮進了心底深處,她愣怔地仰頭看他。
他的目光深沉,如一團濃墨般將她給吸了進去,她的腳步被釘在墻角,受限于他的臂彎之中。
氣息撒過她的耳垂,酥軟的風吹過,蕩起了一陣漣漪。
“這才叫調戲。”一句話直入她的心底,她忽然如醍醐灌頂,意識到自己竟被耍了。
南齋抽身而去,爽朗地笑了兩聲,蘇清玖卻一臉羞惱。
方才,真是太丟人了,她竟被南齋給迷惑了,甚至下意識地想要與他發生點什么。
南齋抽身而去的剎那,她忽然伸手拉住他,在他下顎上親了一下,這才大搖大擺地走到了他前面去,剩下南齋在原地凌亂。
兩人打鬧完時,那邊的飛花令也結束了,阿潤得了第一名,獲贈了一本孤本文集,他高興得手舞足蹈,正同他的同窗打鬧。
南齋道:“過去打個招呼?”
“算了。”她低聲地笑著:“且讓這小子多高興一會兒,我們去別處逛逛吧。”
兩人的身影在夜幕之中消失,而他們消失之后,在高臺上,燕承玨卻頗有興致地笑著,盯著兩人遠去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與他對坐的正是蘇昱,兩人對坐飲酒,心思卻各異。
燕承玨此來金陵,倒看不出有什么異樣,只同往常一樣,四處游樂罷了,仿佛是回了自己家里一般熟稔。
蘇昱與他也算是相熟。
酒過三巡,燕承玨忽然笑道:“哎,想我堂堂郕王殿下,居然也有被那廢物調查的一天。蘇昱,你說說看,他可有資格?”
“有沒有資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會叫他有機會進金陵城的。”
“你知道就好。”燕承玨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那雙狐貍眼,幽幽地打量著眼前的蘇昱,笑著道:“我那傻里傻氣的太子哥哥,愣說你是前朝的舊人。你說說看,你是嗎?”
“殿下覺得呢?”蘇昱認真地回道。
“哈哈哈”燕承玨朗聲大笑起來,那雙眼睛依舊幽深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四目相對,兩人皆是含笑,他道:“蘇昱,你我相識多年,當年你在街頭被人暴打,是我路過,救了你,后來你學成高深的武功,秘密為我練兵,我一向當你是個知己好友,你可明白?”
“我明白,蘇昱也一向視殿下為貴人。”他回道。
燕承玨的目光稍稍收了收,幽幽嘆道:“我希望自己不是第二個蘇家那位女子。別叫我失望。”
“明白。”
“嗯,我那位便宜哥哥快要到金陵了,此事交給你去辦吧。記住,我不希望再看見他活著。此事若是成了,我會替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好,謝殿下。”
走過漫長的街道,穿行在大街小巷之間。
那長長的建康路,也終究是走到了盡頭,燈火闌珊處,人影稀稀,蘇清玖與南齋逛了一路,買了一堆的東西,此刻盡數都放在南齋的身上。
等走出長街,蘇清玖一看,樂得哈哈大笑,見南齋一身全是蘇清玖買的東西,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隱士也渾身披上了煙火氣。
兩人拐進一條小巷子,直奔著王神醫的小院子去了。
蘇清玖如數家珍地拿出爺爺喜歡的東西,獻寶似的一一介紹。
蘇崇文剛醒不久,由于昏迷了太長時間,先前一直都是迷愣的,即使醒了,也同他們說不了多少話。
在王神醫的jing心調理之下,又養了幾日,這才容光煥發,老態龍鐘的臉上,又有了幾分人氣兒。
蘇清玖不愿意提起那些不快的回憶,只撿著好聽的說,哄著爺爺吃些好吃的東西,說些乖巧的話。
蘇崇文的雙頰干瘦,充滿了溝壑與褶皺,這一張臉上,也唯有那雙烏黑地像是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凝聚著這位老者最為睿智的風貌,那雙眼珠子一轉,先在面前的小孫女身上停留了一下,很快,又望向床頭站著的南齋,再之后,落在蓋著的四合如意被套上面。
他舉起一只干枯的手,握住蘇清玖的手,那手冰冷冰冷的,蘇清玖心疼地用雙手托起那干枯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摩挲,想到爺爺這些天遭受的苦,她的眼中不由得泛起淚光,她含淚笑著,笑著說:“爺爺,沒事了。你總算是回來了。”
比起另一種結果,只要爺爺能回來,就是一種莫大的幸事了。
“丫頭”蘇崇文咧嘴笑了,溫和地說道:“傻丫頭哭什么?”
“不哭。我只是想到爺爺這些天的遭遇,心里有些難受罷了。”
“沒什么好難受的。人有旦夕禍福,爺爺活到這把年紀,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
“我知道,是小玖太懦弱了,想到爺爺要走,心里就忍不住難過。”
南齋走上前來,摸了摸她的腦袋,寵溺道:“好了,老人家需要休息,哪受得了你這樣折騰。”
“也是!”蘇清玖擦干了眼淚,抽了抽鼻子,又扯出一道笑容道:“是我不好,又來招您。”
“好了,快別說了。”蘇崇文的嘴唇依舊泛白,虛弱地笑道。
蘇清玖仍舊像個小孩子一般,窩在蘇崇文的懷里撒嬌,說著自己今日拿下了百花會的魁首,以及阿潤也贏了飛花令的事情,惹得蘇崇文也微微笑著。
蘇清玖閑話到了半夜才走,南齋送她回到蘇府,本想再留一留,卻見他的護衛趕了來,說是要去接應燕承璋,她只好作罷,只道是正事要緊一些。
這一夜,蘇清玖的睡眠很淺,幾次都醒了夜,叫雪晴笑話她心里記掛著人,所以連覺也睡不好。
她哪里知道,蘇清玖擔憂著南齋和燕承璋出事,這左眼皮子一直跳著,就沒有消停過。
梳洗罷,蘇清玖叫人取來賬目,支取了三萬兩銀子,在織染廠的邊上,又收購下一座宅子,日后只等打通了,連成一處,方便制作罷了。
一番事宜倒是不曾商議完,卻下人來說,徐夫人帶著公子徐銘上門來了,不僅上門來了,還帶了許多禮物過來,像是來登門道歉的。
徐家來蘇府退婚的時候,蘇清玖不曾親見,也不知這位徐大娘子是如何羞辱二姐姐的,眼下,她又帶著禮物上門來,蘇清玖卻不打算輕易放過。
一大早,她便叫雪晴給自己jing心打扮,挑選了一件最貴的微雨海棠百迭裙,收拾得當才出去。
在此之前,她還叫人去通知了二姐姐蘇清蘊,亦是叫她盛裝打扮。
這一番打扮,竟花了一個時辰,聽下人來報說,正廳里,那位徐夫人等得心焦,已經不止一次叫人來催促了。
蘇清玖卻憋著笑,有心整治整治這位徐夫人。
又過了三炷香的時間,蘇清玖才帶著蘇清蘊和李氏三人姍姍來遲。
還未走到正廳前,那徐夫人便迎到了門口,一邊走一邊道:“哎喲,親家母,倒是叫我好等。”
李氏是出了名的好性子,蘇清玖眼中卻不容沙子,她站在兩人之間,用手攔住了徐夫人試圖上前去的想法,冷聲道:“什么親家?我看徐大娘子是健忘,怎么,親自退的婚事,如今便忘記了?”
徐大娘子訕訕道:“我家銘兒,年輕不懂事,先前非要鬧著退婚,我這不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才做了這樁糊涂事,親家母大人不記小人過,且繞了我這次吧。”
“我蘇家可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我二姐姐才貌俱佳,也不是嫁不出去。”蘇清玖絲毫不客氣。
兩次打臉,徐大娘子臉色已經繃不住了,若不是早已經探聽知道蘇清玖如今在蘇家的地位,她只怕早就發作了,此刻卻只是訕訕說道:“三姑娘,您不知道,女兒婚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已經深深反思過了,這金陵城的姑娘吶,沒有比二姑娘跟妥帖的了。我今日親自登門,一是為了賠禮道歉,二是想,重續這段姻緣。”
蘇清玖看了一眼蘇清蘊,又瞧了一眼那徐銘,一個是溫婉嫻靜,氣質不俗,另一個是憨憨傻傻,全憑母親做主,一時高下立見。
這一樁婚事,蘇清玖擺明第一個不同意的。看著徐大娘子厲害,難說話,二姐姐又一定程度沿襲了李氏的膽小怯懦,若是嫁到徐家去,妥妥的是個受氣包。
“不必了,這位徐公子,自有金尊玉貴的人來配,我二姐姐配不上。”
正說著,那徐銘說出的下一句,叫人更是大跌了眼睛,蘇清玖氣得差點兒破口大罵。
就連徐大娘子也連連叫苦,只說自己被這兒子是坑慘了。
他道:“母親,我不是想求娶蘇家二姑娘,我想要她。”
這手指著的人,分明就是蘇清玖啊。
蘇清玖一時面沉如水,冷冷地看著這對得寸進尺的母子,冷聲道:“徐大娘子,今日難不成是存心來戲耍我們的?你們且回去吧。不管是我還是我二姐姐,都高攀不起你們家的門楣。”
原本還有些糾結的李氏見此也拿出了幾分傲氣,拒絕道:“徐娘子請回吧,我們家蘊兒就算是嫁不出去,也絕不會再嫁你們徐家的人。”
徐大娘子還想再說些什么,蘇清玖已然叫人下了逐客令。
這徐家人,典型的欺善怕惡,沒落時便求自保退婚,昨日見蘇家又拿下了魁首,今日便來求復合,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此事一了,蘇清玖便著人吩咐下去,日后不再與徐家合作任何的生絲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