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還請您節哀。”
謝明歡的外族話雖然不是很好，但她的感情情真意切。
女人的眼睛已經腫成了杏仁般大小，紅紅的。齊盛站在謝明歡身后，看著木多爾的尸體，心里也不好受。
生與死這樣的事所帶給人的喜悅和悲傷，一直以來都是超越國界和性別的，無論是什么人，無論是什么階層的人，縱觀歷朝歷代那么多追求長生不老的帝王貴族，有哪一個成功了呢？
正是如此，更加襯托出生命的珍貴，這種珍貴便體現在新生和死亡降臨時，所牽動的每個人心情，哪怕和這個人素不曾相識，沒有什么血緣關系，但你還是會因為生命的消亡而感受到命運的沉痛，聽到命運的警鐘。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些東西不是你以為的能夠控制的，恰恰相反，這些不能夠控制的東西，才是人這一輩子至死都想要去搞明白的。
女人又哭了一會，旁邊的其他婦人都出聲輕輕勸慰她，這才慢慢安靜下來。
她的目光焦在木多爾的身上，心不在焉地問謝明歡：“你想問什么？”
族長早就把謝明歡要追查兇手的事通知到每個族人了。
這會女人的心情很沉重，她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到底做了什么，為什么要遭遇這些，可她并不知道觀音童子那些事，她就是一個簡單的信奉長生天的女人，她心中除了沉重的哀慟之外，還有對兒子身后事的考慮。
如果沒有兇手呢？
如果只是長生天在對兒子懲罰呢？那自己現在配合他們追查所謂的兇手，豈不是對長生天的不敬？
謝明歡并不知道女人心中在想什么。
她收斂了一下同樣悲痛的情緒，輕聲道：“我們懷疑木多爾還有之前那些遇害的孩子，都是被同一個人所為，所以想問你一些木多爾還活著的時候的事情，說不定能夠幫助我們早點找到兇手。”
女人緩緩地扭過頭，她終于看向了謝明歡。
“如果沒有兇手呢？”
“萬一真的是木多爾做錯了，是長生天在懲罰他，那你們現在這么多，長生天會更怪罪他吧。”
謝明歡感受到了女人心中的矛盾和擔憂。
她和齊盛互相看了一眼，齊盛明白了謝明歡的意思，他輕聲請其他婦人離開了帳篷。女人就看著謝明歡他們做這些事，一直到帳篷里只剩下他們三個人，謝明歡才簡單說了一下觀音童子的事。
“……事情就是這樣的，夫人，我們雖然不能十成十的向您保證是他所為，但卻也有九成的把握。”
“關于長生天和雪人的傳說，我也有所了解。在過去的那些傳說中，偉大的長生天應該從來沒有這么大范圍地懲罰孩子吧？”
“更何況我們都知道孩子是最單純最無辜的，他們又會做錯什么呢？長生天就算要懲罰，也應該是從大人下手才對吧。”
謝明歡的話一點點敲擊著女人的心。
良久，她的臉上多了幾分堅定和憤怒。
“你們想知道什么，問吧。”
謝明歡和齊盛心中松了口氣，知道女人這般是信了他們的話。
“夫人，是這樣的，木多爾失蹤的事，你也知道剛好和我們的人里一位長輩牽扯出了幾分聯系，但我們有兩個人可以證明他們是早上的時候看到木多爾離開部落出去的。”
“我想知道你為什么之前告訴大家的時候，要說他是昨天下午就失蹤了呢？”
齊盛又補充道：“夫人，我們問過族長，最近你們對孩子的照顧很緊張，每個母親睡前都會去檢查自己的孩子在不在，如果木多爾昨天就沒有回來，為什么昨晚你沒有告訴大家？”
女人的目光有些游移，她的雙手也緊緊放在腿上，表現的有些不對勁。謝明歡不動聲色地等著女人的心里防線慢慢崩塌。
“他、他——”
謝明歡沒有催促，只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女人的手。
“夫人，你對木多爾的愛我們都能感受到，也相信你比我們更想早點找到兇手。”
女人終于再次哭了出來。
只是這次不是撕心裂肺的哀嚎，而是帶著濃濃的愧疚和后悔。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木多爾。”
這話一出口，謝明歡和齊盛俱是一驚。
女人緩緩道出了昨日木多爾的行蹤。
“其實……除了木多爾，我還有一個孩子。他比木多爾大八歲，是我年輕的時候被愛情沖昏了頭，和一個來草原經商的漢人生的，當時我阿爸不同意，我反抗的很激烈，結果——”
“結果那個漢人后來悄悄走了，他離開后我的心情陰郁不定，導致孩子生下來的時候便、便不會說話。”
謝明歡安靜地聽著女人講述以前的事，沒有多說一個字。
“孩子生下來后，阿爸讓我把他送走，說他不屬于大草原，會給部落的族人帶來不詳的，我不同意，可是就在那年，族中接連被狼叼走了兩個孩子。”
“風言風語越傳越烈，我沒辦法，最后只能聽阿爸的把他送走，可是他還那么小，又不會說話，一個人被丟在草原上還能活嗎？”
女人開始抽泣起來。
她的話里全是對孩子的愧疚和難過。
見女人哭的停不下來，齊盛有些無措地看向謝明歡。謝明歡拿出帕子幫女人擦眼淚：“夫人，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女人接過帕子，但還是在壓抑地小聲哭著。
“你們肯定想不到，丹東他竟然真的活了下來。”
“我就知道他不會是不詳的，長生天既然讓他來做了我的孩子，那他就是草原的孩子啊，怎么會是不詳的呢？他被一只孤狼收留，一直到三年后，我隨族人遷徙的時候，意外在狼窩中見到了他，他竟然已經長得那么大了，身體看起來很健康，雖然臉上很狼狽，但我知道他就是我的丹東。”
“一開始我不敢把他直接帶回去，只能悄悄去給他送食物。這樣過了兩年吧，等我又在阿爸的安排下重新嫁人，生下木多爾做完月子再去找他的時候，竟然發現那只一直保護他的孤狼就讓不知何時去世了，而他一個人一直孤零零地守在孤狼身邊。”
“那一刻，我再也放下他了。這是我的孩子啊。所以我悄悄把他帶了回來，將他安置在離族中帳篷稍遠的地方，每隔三兩日便去給他送些食物，他就一直乖乖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