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丫環

27, 死的死,活的活

容華聽了心里咯噔一下,是個賤民?除了自己,夏雨荷被單獨關著,花憶琴在這里,那四個到底是哪個?不要是王紅梅……

那婆子已經出了院子,容媽媽也不好追出去再問。兩個小廝拖著牛笑笑跟在后面,牛笑笑全身都軟了,瞪著眼睛看著花秀蓮,竟是一句話都不辯解。小廝出了院子,拐了彎,她在最后的時候還轉頭瞪著花秀蓮,臉擦著大門出去,終究是看不見了。只是那束目光,好像依然定在那似的。

所有人都回頭看花秀蓮,花秀蓮臉上卻連淚水的痕跡都看不見了。跪在那垂了眼,一言不發。

容媽媽過去踹了她一腳,讓她起來。卻也不再說什么。幾個人默默的吃了早飯,容華看著自己身邊的空位子,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這才剛過一半,就凌凌亂亂一個一個開始鬧騰了,夫人們要看戲,姑娘們就演戲,演的忘情演的投入演的把命都搭上了。就連容媽媽這么個身份,也是在聽到別的院子死了人時一臉的幸災樂禍一臉的企盼得意。果然有些事情,只要比別人高了那么一點點,就全不一樣了。可見要想橫行天下活的自在,必須的能爬多高就爬多高。滿足,那是永遠都別指望的了。

吃了飯荷師傅就過來了,又訓斥眾人開始干活,原來今天再像昨天一般做一次,明天她就要報上去選拔出來的人名了。容華百無聊賴的站在邊上,冷靜的追隨著荷師傅的身影,反而倒盯的她有了幾分不自在似的。

才開始一會兒,容媽媽就進來讓大家集合,原來是要到場子里開會。荷師傅甩開正拿在手里的一顆青菜,大聲罵道:“做菜的時候哪里這么多事情,心不在焉的如何能做好東西。”她手一揮,說道:“不許去,一個都不許去。”眾人都楞了,連容媽媽都嚇了一跳,背對了了眾人低聲和她說:“沐夫人過來的。荷師傅……”

荷師傅哼了一聲,一把把案子上的東西掃到地上,卻也讓了開去。

幾個人小心翼翼的繞開荷師傅,跟了容媽媽到了場子。一進去就看見牛笑笑跪在臺子上,頭發也散了大半,衣服也被拖扯的松松垮垮,低了頭綁了手,甚是可憐。幾個人忍不住又去看花秀蓮,花秀蓮卻低垂了眼,一句話都不說,也不看牛笑笑。

等所有人都來了,有些院子本來還嘰嘰喳喳的姑娘們看到牛笑笑,都靜了下來。容華衣服被人一扯,轉頭看到夏雨荷的那張臉,雖然才一天沒見,她卻覺得好像很久了,正要問什么,卻聽夏雨荷笑道:“這么想我么,看你高興的。”

容華的表情瞬間僵硬了一下,然后就換上無所謂的樣子。又轉回了頭,不再搭理她。

等了一會兒,居然三三兩兩的來了幾個夫人小姐,坐在了邊上竊竊私語。容華心里些微詫異,怎么收拾個人還要都過來看著么。卻聽一旁夏雨荷說:“這不僅是殺雞給猴看,還有人看著圈子里的猴啊雞啊的瞧著玩呢。你現在,其實也不過是她們眼里的一只蹦跳的蠢猴子罷了。”

容華聽她說的難聽,很是無奈,夏雨荷卻不管,自顧自的又說:“我告訴你,這招,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無心’了。”她最后一句說的緩慢,一字一頓還輕飄飄的,弄得容華一身雞皮疙瘩。

但是聽她說的正經,微一琢磨,便也明白了。卻不免心想像花秀蓮這般狠心的,根本就不用考了,哪里是無心,簡直就是心肝肺都沒了。

夏雨荷的聲音總是在很恰當的時候響起:“你不用笑話別人,看你自己也未必是個好的。”

她說完竟然很奇怪的看了容華一眼,轉身擠到一旁去了。容華呆站了半天,還琢磨不出她的眼神到底是什么含義。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是個沒心的。可是心這東西,本來就不是人人都有的起的。

這時候沐夫人終于來了,她坐在最前面,倒并不說話。還是貼身的一個婆子上臺說道:“農戶牛笑笑,妄圖給同院姑娘下山茄子。杖斃。”就十八個字,說完了。

接著的一幕大家都不陌生,和開幕式那天一模一樣,只是牛笑笑卻到死都一聲沒哼。最后一刻,她突然掙脫著站了起來,朝容華她們這邊看來,幾個人都知道她在看花秀蓮,慌忙把花秀蓮讓了出來。就那么一瞬的功夫,牛笑笑又被小廝推到在凳子上,沒兩下,就斷了氣。花秀蓮自始至終低著頭,一言不發,沒有看牛笑笑一眼。

頗有戲劇性的一幕。

緊接著又聽上面說道:“賤民李秀姑,不能與人和睦相處,自作孽致死。”又是十八個字,也說完了。沒有總結陳詞,沒有處理結果,也沒有批評教育。

容華還等著她再說什么,卻見沐夫人起身,夫人小姐們也跟著站起,談笑著準備散去。這算什么?自作孽致死?想起那個說話很快的女子,想起方姨娘把王雪梅趕出去時她驚恐的目光,容華想,如果那時候被趕出去,好歹還有命在。可是她愿意么。現在竟然活生生的被打死了,聽這話音,是同屋的姑娘給打死的。上面卻這么處理,那其他院子的賤民,處于什么位置,就顯而易見了。

夏雨荷又湊過來,低聲問容華:“開心嗎?”

容華愈加覺得她可惡,抖了抖肩膀甩開她的手,卻聽她笑道:“這才開始罷了。”話音才落,就有兩個婆子過來拉走了她。容華使勁兒晃晃腦袋,真是要命。

一群人都沒有心思說話,怏怏的往回走,容華卻被一個丫頭拉住,抬頭一看,是采蓮。她眨眨眼睛,努了努嘴。容華不看也知道,唐小姐正在邊上站著,便乖乖的跟著過去。

屈膝行了禮,還沒站好,就被唐小姐拉住。“我昨天晚上就差點來找你了。只是你那答案對不對,雪歌說的可不是那個樣子。”

容華心里偷笑,看來也不過如此。這題當初自己剛見到,也推理了一整天才想出來的,雖然后來知道推理邏輯以后覺得也不過如此,但畢竟還是個很麻煩的過程。

只聽唐小姐又說:“雪歌說首先你沒說清楚,一半以上包括不包括一半。譬如四個人的時候,兩個同意兩個不同意的,提方案的人是通過還是退出呢?”

容華楞了一下,她從來沒想的這么仔細,畢竟那不過是空閑時候聽來玩的。又強詞奪理的想都一半以上了怎么會包括一半,卻不敢真的反駁。

“還有,他說有個方案是兩種情況都可以的,但是也不是給第三個人一擔給第五個人一擔,而是第三個人一擔,第五個人兩擔,第一個人自己留九十七擔。這樣才能萬無一失。”唐小姐看著容華,臉上全是崇拜的神色,不用說,她想著的是沐容雪歌,她已經默認了是沐容雪歌正確了。

容華腦袋里迅速的又推理一遍,很悲哀的發現沐容雪歌真的是正確的。自己又大意了,自己以為當初難的住自己的東西肯定能難的住其他人,可惜自己曾經不是最聰明的,現在好像也不是……

容華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問唐小姐:“那你怎么說的?”

這回唐小姐得意的笑了,說道:“我就說讓他再想想啊,這樣我今天就又能看見他了。”

果然再蠢的人面對自己的欲望都有聰明的時候,難得她把沐容雪歌的分析記得這么清楚,恐怕自己未必理解吧。容華放下心來,沒丟人就好,還有轉圜的余地,要不真被唐小姐拍死了。反正當年上官洪說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就說過,這個標準答案站的不是很穩,挑挑刺兒還是很容易的。

容華笑呵呵的說:“沐公子是不是說,還有一種是給第三個一擔,給第四個兩擔,自己留九十七擔?”

唐小姐點點頭。想了想,又說:“但是雪歌說,這也未必是肯定對的。人心難測。就算都是絕頂聰明的,后面的人品性不同,結果也不一樣。譬如最后一個人就會想,如果前四個都出去了,自己就可以拿一百擔了。所以他很可能賭一把,他就不動搖,對誰的方案都不同意。”

容華無語,這是自己正要說的話……

又聽唐小姐接著說:“當然了如果都足夠聰明的話,他們也會知道這么做很浪費時間很浪費精力,而且都會擔著風險。雖然都是貪婪的,但貪婪不一定只針對實物啊,所以也有可能干脆就平分了算了。”

容華眨眨眼,發現自己再不說話就沒得說了,連忙開口:“是呢是呢,奴婢本來今天要和小姐說的。當時那幾個讀書人就吵的厲害,有的說不對,有的說是那樣,又有的說要考慮人心什么的,最后有一個起來說,這個題很是荒唐,因為太不符合現實了,一則不是人人都那么聰明;再則每個人想要的東西不一樣,就算都想要這些谷子了,他們對別人的判斷不一樣,也會產生不一樣的結果的。”

唐小姐一個勁兒點頭,說道:“果然是這樣的,雪歌后來也這么說。”

容華偷偷出了一口氣,幸虧搶在前頭了。這時候卻聽唐小姐說:“所以他說沒意思,后來也懶得問我到底該是什么了。今天我也不敢去找他,怕他已經沒了興趣,怕我再被擋回來。你可得趕快再給我想個法子。”

容華只覺得自己本來就大著的頭轟的一下又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