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花帶她進了中間的一間屋子,容華低了頭才能進門,屋子太低了。里面光線很暗,沒有床,是地鋪。這到方便,想睡多少人都可以了。
崔小花笑笑,說道:“雖然簡陋些,但是冬天給的柴也夠,夏天也不熱。倒是很好的。而且沐府給咱們的食物也足,逢年過節的也給衣裳和肉食,總是比外面強多了。開春的時候我爹說大家閑著也沒事,就弄了些種子種起菜來,一個是能吃,再一個看著也開心。”
容華聽的這個心酸啊,什么時候自己的追求低到這種程度了。又見小花那么熱情,自己這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未免讓她失望,才強笑著問了一句:“咱們十九個人,打掃沐府整個莊子?”
小花苦笑著說:“哪有十九個,邊上的余婆婆,王婆婆,還有呂大爺,都是不能干活的。那邊李嫂剛生了孩子,所以真正能做事的,就咱們十四個。沐府各院子也有專門打掃的人,按理咱們是不能進去的。只是有時候他們懶的做了,也叫咱們做的。雖然活不重,只是兩個時辰太短,所以人手一直是不夠的。本來剛才聽爹說這次能來四個,怎么就帶了你一個過來?”
容華聽了倒是微微有些安心,按這個路子,這里人情味兒是很濃的,應該不用擔心勾心斗角的事情了。又想自己也真好笑,都到這個地步了,大伙還有什么可爭的。模糊的應付小花說:“不知道啊,那三個都被別人叫走了。”
小花嘆口氣,說道:“可不是,他們哪里缺人了,就從這里找去做苦力。其實去了還不如呆這里呢,每天挨打挨罵的。我哥上個月給叫到前面去幫忙,回來的時候餓的不成樣子不說,身上傷疤就好幾個。”
容華默默的不說話。雖然來了這里一次次的打擊和無路可走已經習慣了,不像之前那么有失落感。可是在接受現實之后,平靜是平靜,卻控制不了心頭的無力的感覺。很累,很累。進了沐府,卻發現只是她們的天堂,對自己來說,這是完全不夠的。
常規的路已經走不下去了。容華垂了眼絞盡腦汁的琢磨法子。
小花看她的樣子,卻有些詫異,問道:“你不歡喜嗎?以前來的姑娘,進來都高興的不得了的。”
容華忍不住翻個白眼,不是吧,這也高興,應該很失望的吧。卻聽小花自己接著又說:“我是在這里出生的,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但是聽石頭姐說,咦,石頭姐,進來吧。”她突然朝外面招手,然后一個矮胖的姑娘就進來了,看著有些靦腆,憨憨的朝容華笑著也不說話。
小花介紹說:“這就是石頭姐,是前年進來的。石頭姐,這是剛來的,叫李榮華。”
容華本來聽成了石榴姐,又見到一個胖胖的姑娘進來,正一臉的忍俊不禁,又聽清叫石頭,到也名副其實,忙憋了笑說:“叫我容華就可以了。以后大家一起,互相照顧啦。”
石頭紅著臉點頭,小聲叫了聲容華。小花笑著又說:“石頭姐就是不大愛說話。不過她告訴我,外面的賤民過的很不好,一般也不愿意生孩子。若是得了兒子也罷了,得了女兒的,大多就扔了。也有好的養大些就送到沐府來,若是進不來的話,出去爹娘多是不管了。所以來了這里,可是該高興的。”
容華頭一次知道原來賤民真實的生活是這樣的,虧得自己也是個賤民,也怪不得她們進來看到這個黑屋子都歡喜的很,那確實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了。楞了楞,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笑著和小花說:“這里確實是好的。我一時有些高興,就呆了。”
小花倒也信了,看的出她是個能說的,容華便努力把灰色心情收起,盡量多的打聽:“怎么你是在府里生的,那不是……”
小花知道她要問什么,笑著說道:“你是說可以脫離賤民籍是不是?這個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的。李嫂的孩子再大些,倒是不一定的。我爹是直接貶成賤民歸到沐府的,所以就不好說了。這里好幾個人都是這樣的。左右一輩子離不了沐府,在這里過也不錯。容華你以后就在這里找個人嫁了,其實和外面的那些農戶生活是差不多的,還省的那么多麻煩。”
容華點頭,想來貶成賤民以后直接歸到沐府,倒是比流落在外的待遇屬于好一些的吧。恩,賤民家生子,不容易。這個大明國的底層人民,真是太復雜了。這個沐府也太復雜了。
又聽小花笑著接道:“其實這里很多人都不錯的啊。容華你多大了,我哥今年才滿十九歲。”
容華一愣,這話好像有什么意思啊。她哥,那個黑黑木木的小草……
正要轉了崔小花的注意力問些旁的什么,卻聽外面崔小草叫道:“李榮華,你的東西送過來了。”
容華忙出去,卻見富貴一臉得意的站在院子門口,而旁邊的土屋也突然出現很多人,都縮著身子偷偷的看著富貴。就聽小花結結巴巴的說:“是,是富貴公子啊。”容華一聽就明白了,富貴在這里就是第二個沐容雪歌。這主仆兩容易么,把安陽的上層社會和下層人民中所有少女的芳心都收攬了。
她朝富貴走去,見他手上拿了一個包裹,探頭問道:“什么東西?”
一旁崔管事突然走上前來,行禮說道:“富貴公子別見怪,李榮華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我會慢慢教她的。”
容華翻了個白眼,哪里壞了規矩了,莫名其妙。富貴不也是個奴才么。
富貴哼了一聲,把包裹扔給容華,說道:“這是該給你的衣裳,趕快換了,省的亂了身份。”
容華看他好像不認識自己,一臉高傲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正要發火,又想算了算了,早晚會要人家幫忙,現在還是惹不起的。只是實在調整不過心思現在來討好他,便也不想說些什么。為今之計,是趕快回去想個法子出來,起碼有個努力的方向才行,可不能真呆在這個黑屋子呆一輩子。
她拎了包裹轉身就走,富貴一下楞在那里了。崔管事又慌忙上前說道:“勞駕富貴公子專門跑一趟了,只是不知道公子……”
他話還沒說完,富貴陰森森的盯了他一眼,就此打住。突然院子外面又轉出一個人來,好像拎著什么很沉的東西似的,邊走邊說:“你弄這么多吃的到底要干什么。”
所有人都楞在當地,容華聽到聲音慌忙轉身,就看見一身紫衣的沐容雪歌歪著身子拎著很大的一個食盒,費力的從門外晃進來。
真的是沐容雪歌么……
富貴上前接過食盒,很輕松的拎了放到院子門口。沐容雪歌甩了甩胳膊,不好意思的笑道:“怎么弄這么多東西來這里,我只是覺得很重。不容易。下次不干這個了。”
富貴撇嘴說:“早讓公子學武功的,這點事情都做不來。還整天嚷嚷著說無聊。”
沐容雪歌左手捏著右胳膊,半晌才終于站正了,卻只是笑笑,并不惱富貴。轉頭朝院子里看來,就看到容華張大嘴詫異的看著兩個人。
其實容華只是在想,到底誰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