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神色黯然,低聲答道:“紫煙姐,我是心里害怕。”
紫煙楞了楞,狐疑的看向她。容華眼淚直往下掉,抬頭看著紫煙說不出話來,紫煙手足無措的,莫名其妙的問道:“你怕什么,你救了大少爺,只有好的沒有壞的,還有什么好怕的。”
容華嘆氣,這淚水,其實有一半倒是真的了,哭了一陣,心里覺得稍稍舒服,這才又開口說:“紫煙姐,你不記得了,咱們本來就是約好在那亭子里見的。怎么翠屏和三少爺就正好在那了。平日里,根本沒個人。”
紫煙這才楞了,臉色很不好看,半天才咬牙切齒的說:“翠屏這個賤人,她偷聽我和你說話,真是活該。她以為姨娘是個好的,哼,方姨娘還是大老爺的,又生了兒子,還不是這種下場。何況她還是跟了三少爺那么個人。”
容華還待再說,突然看見紫煙身后沐容雪歌依著門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便叫了聲大少爺,掙扎著要下來行禮,紫煙慌忙轉身,沐容雪歌擺擺手,她退下去。
容華強起來行禮,忍著背上陣陣疼痛,才聽沐容雪歌說道:“你這么疼,還要行禮嗎?”
容華心想還算這人知道好歹,便停住,低聲說:“謝謝大少爺。”
沐容雪歌卻笑道:“我可沒說不用行禮。”
容華楞了楞,又撐著起來,屈膝行了禮,半天聽到他說起來,這才站起,卻不敢坐下了。心里忍不住痛罵這個大少爺心里不正常,虐待下人,簡直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樣,禽獸不如,等等等等的詞語想了半天,卻悲哀的發現,用來形如沐容雪歌,覺得哪個都不夠解恨。
沐容雪歌陪她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你就這么想來我的院子?”
容華一驚,抬頭看著他,見他眼睛里全是嘲弄和探究,不由退了一步,低頭不說話。心里卻七上八下的,這沐容雪歌,到底是怎樣的人,自己又會如何被他擺布。她突然覺得自己心里的那點支撐,在他的面前軟弱無力,瀕于崩潰。
事情總是會這樣,往往爬了半天,以為豁然開朗,卻才知道這樓頂上烏云密布,還不如地下室里起碼有一盞油燈。可就算如此,也是人人都拼命往上爬的,不是么。
沐容雪歌搖頭笑道:“你雖然比其他人好些,但依舊是個笨的。費盡心思布了這么個莫名其妙的局,最后還不是把自己繞了進去。”
容華不語,任何話在這個時候都是不能保證自己無辜的。可是她的心里卻是一片凄涼,這個局未必是莫名其妙,但既然是局,就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和它接觸的人。自己真的,把自己繞進去了么。
沐容雪歌也不管她,又惋惜著搖頭說道:“最可憐的是,旁人繞進去的是身子,你繞進去的卻是心,你的心里,現在到底怎么……”
容華突然抬頭,大聲說道:“少爺在說什么?奴婢不懂。”她強迫自己看著沐容雪歌的眼睛,看著他不以為然的笑意,看著他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容華努力瞪著眼睛,努力和自己說,不能退縮,不能讓他說下去,不能讓他一步一步的接近自己的內心,不能,絕對不能。
容華的眼睛突然覺到一片溫熱,剎那間什么都看不見了。
沐容雪歌用一只手,捂了上去。
容華臉上剎那間變得滾燙,微一反應就朝后撤去,卻被沐容雪歌一把拉住,然后耳邊一陣熱氣,就聽他低聲說道:“你這么看我,是不合禮數的。”
緊接著眼前恢復光明,沐容雪歌已經轉身離去,依稀聽他笑著說道:“慌的這么厲害,可是很讓我失望的。”
容華一屁股坐在榻上,覺得筋疲力盡。
外面轟隆隆的雷聲又響,這場暴風雨終于在黎明時分,來臨了。
她背上新傷舊傷,又加上一晚上擔驚受怕,費盡心計,便迷迷糊糊的爬在榻上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是因為富貴的一聲低呼。
容華睜眼,就看見富貴楞楞的看著她的背。這才覺得自己背上好像沒有衣物,一慌就要起身拿衣服,被富貴按住。
“怎么,這是什么時候傷的?”他看著容華背上本來結疤卻又裂開的一個一個的傷疤,咬牙說道,好似只要知道是誰,就會去把他千刀萬剮。
“算了,又不疼。我本來是個賤民的身份。”容華淡淡的說了一句,看他一張臉還是緊繃著,只好又說:“冷。”
富貴這才反應過來,忙拎了薄被蓋上。臉剎那間通紅,結結巴巴的說:“我就是,就是擔心你,你的傷口。你別,別害怕,我對刀傷很在行,不放心其他人。”
容華微微點頭,爬著不說話。富貴自己有些無趣,半晌又問:“大少爺來看你了么。”容華點頭。他又問:“說什么了?”容華疑惑的看向他,這問的,很不合理。
恰好紫煙掀簾子進來,見富貴蹲在榻邊,很曖昧的跟容華說話,楞在門口就不動了。還是容華忙叫了一聲紫煙姐姐,她這才回神笑著叫了聲富貴公子,富貴站起,點了點頭,卻不動。
紫煙開口說:“大夫人讓李榮華過去,說有話問。”
“大夫人不知道她受傷了么,這怎么過去。”富貴皺了眉不高興的說道,紫煙微微發呆,看了眼容華,臉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容華忙問道:“可還有別人?”
紫煙冷笑道:“花秀蓮和我也去,那邊好似,方姨娘也過去。并不止你一個。”容華楞了一下,方姨娘不是死了么?紫煙看出她的疑惑,又說:“翠屏姓方。”
容華嘆口氣,待紫煙和富貴都出去了,這才收拾好衣裳,自己站起朝外走去。
原來這院子里一排五間上房,都是一樣的大小,容華現在躺著的,就是最左邊的一間。除了朝外對著長廊有門,和右邊的屋子,也是有門相通的。早上沐容雪歌,就是從那邊過來。
容華出了門,站在長廊上打量四周,竟然整個院子好像建在水上似的。左右兩排偏房出門也是長廊,下面整個一大水池,只中間十字形兩條長廊,一條連著上房和院門,一條是連著左右偏房。
正想著跟了誰過去,就見水里撲通一聲,一個龐然大物躍出又掉進去,再細細看去水下的影子,容華失聲大叫:“鱷魚!”
紫煙從旁邊屋子出來,卻是換了一身衣裳。罵道:“喊什么,不過是少爺養的水蛇罷了。又不傷人,況且也爬不上來的。你這么點膽子,以后可怎么在這院子里呆著。”
容華不語。這個是水蛇?
又見花秀蓮也白著一張臉出來了,忙跟上去,三個人朝大夫人院子過去。她背上有傷,走一步撕扯的疼一下,很是辛苦,腳步不由就慢了下來。紫煙步子快,先還罵著讓容華快些誤了事讓大夫人罰,后來干脆不再管她,自己前面去了。反倒是花秀蓮也走的很慢,陪了容華往前。
容華見她總是不時的看自己一眼,似乎有什么話要說卻又開不了口,心下冷笑,也不愿理她。卻又想以后要一個院子呆了,這么早又沒有防范的惹了她也不是好事,便開口笑道:“你見了我,還這么不開心么。我再怎么說,也不過是個賤民,以后在你手下討口飯吃罷了。”
花秀蓮慌忙擺手說道:“姐姐不要這么說,你是救了大少爺命的。賤民不賤民又如何。就好像夏雨荷那般,現在府里誰不讓著三分。倒是我以后,還要全憑姐姐照顧才是。以前的事情,還希望你,你不要計較。”
容華笑笑,又說:“你這是抬舉我了。不知道大夫人叫咱們來,有什么事情。”
花秀蓮看了容華一眼,低聲說道:“還不是昨天晚上的事。方姨娘說,說是姐姐使的壞。”
容華轉頭看向花秀蓮,花秀蓮朝后退了一步,慌忙又說:“我知道她定是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