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琬說道:“似乎是舅舅從京師帶回來的。”
她對針錢上興趣一般,因為前世實在是做得太多了,以致傷了胃口。但是如果完全不做,又容易讓人詬病,所以,齊如繡的薔薇彩綾線,她并沒有問她要。
“那我下次也讓父親給我捎回來。”謝葳拈起畫紙來看了看,微笑道。
兩人這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花旗忽然從院門外匆匆走進來,路過房門口往隔壁黃氏所在的宴息室去了。
發生了那種事,黃氏當然不可能去長房幫忙,為顧著面子情,遂推了謝蕓過去,然后推說身上不舒服,關在屋里躲清靜。謝葳之所以會在這紗壁內,也是抱著侍疾的名義。這樣,便可以免去人前被人議論的煩惱。
謝葳探頭看了看,見得花旗又出得門來。正要起身過去,院門外又走進來一行人,順著游廊到了黃氏房門下,黃氏帶著笑意的聲音已經在門口響起:“貴客到訪,未曾遠客,失敬失敬!”說著對方也笑道:“我知道你身子不爽,何苦在風口里站著?我也不是外人。”
兩廂說笑著,便就相攜進了門內。很快,隔壁就傳來了清晰的對話聲。
謝葳偏頭道:“似乎是任夫人來了。”
謝琬早就聽出來任夫人的聲音,但她并沒有打算出去。謝家鬧出與魏暹的事情后,任夫人翌日趕早就讓人過來把任雋接走了,明顯是不想沾染這趟渾水,牽連到了任家。
莫說這事遠沒到牽連到他們家的地步,就是會牽連,沖著兩家幾代幾十年的交情,做出這樣的事情也著實讓人無語。于是,對于這樣趨利避害到如此明顯地步的人,謝琬連招呼都懶得打。
于是說:“你過去看看吧,我就不去了。哥兒們接完親回來。會到頤風院來吃茶,我也該回屋去打點打點,等我把這兩張花樣子描完就過去了。”
謝葳只得起了身,往隔壁去了。
謝琬不想與任家的人碰面。三兩下把圖描完,便就拿起來回了房。
長房辦喜事,連身為同胞的三房都不插手,她就更不會去湊這個熱鬧了。至于任夫人造訪黃氏,她也沒覺得有什么好值得特別關注。任家本來就跟謝家親近,這整個謝府里能讓任夫人看得上眼的人又不多,她與黃氏關系好,十分理所當然。
哥兒們陪著謝樺迎親回來,便就在頤風院歇息吃茶。到了喜炮響三響時,大伙便一道去棲風院觀禮。
謝琬這才留意到任家此番只來了任夫人。連任老爺都沒來。
不過這也說明不了什么。
吃完飯她就回了房。
只是才進了抱廈坐下,準備請程淵過來說會話,玉雪帶著抹驚奇之色說道:“任夫人來了。”
喜宴因是晚上舉行,所以任夫人今兒是在這里住下的,她來不要緊。關鍵是她為什么來?謝琬跟她甚至并不曾有過什么交集。
“她在哪兒?”她一面站起身來,一面問。不管怎么樣,上門都是客,她總得好生招待。
玉雪卻道:“姑娘不必去了。任夫人是來找二少爺的,跟她同來的還有三奶奶。”
她們來找謝瑯干什么?謝琬呆住了。
任夫人和黃氏在前院正廳落了座,謝瑯便讓雁語好生把茶果端上來。
跟謝琬一樣,謝瑯心里對任夫人的到該也充滿了疑問。但是他是晚輩,不能直問,于是道:“展延如何沒曾同來?我倒是有些日不見他了。”
任夫人與黃氏相視而笑,而后說道:“正月里我們大姑爺和大姑奶奶歸寧,他陪著耽誤了不少功課,所以這些日子忙著溫書。不敢再分心。不過他讓我代向二少爺問好,并說在府里叨擾了這么久,多虧了二少爺你們的照拂。”
謝瑯謙詞道:“哪里話?展延謙謙君子,我們都很喜歡他。只是他不能在這里長住,很是遺憾。”
任雋為什么要走。他如今也已經知道了,但回想起來,他當時并沒有立馬就走,而是猶豫著等到翌日下人們回去稟報了任夫人,任夫人這才派車過來接他,可見他走的原因其實并非真心因為謝琬,而是謝棋捅了那么大簍子的緣故。
但這種事怎么好深談?他一面親手奉了茶給任夫人和黃氏,又招呼她們用瓜果。
任夫人笑著打量了兩眼屋里的陳設,然后說道:“我方才與三奶奶聊天,由大少爺的婚事說起這房屋布置之事,三奶奶說你們這頤風院才叫清雅,因而就過來串串門。如今看來,這屋里雖然陳設不多,所設之物卻樣樣講究,布置得卻甚是風雅,也不知是出自哪雙巧手?”
謝瑯微笑頜首:“這院里內外,全賴舍妹一人操持打點。”
任夫人看了眼黃氏,又笑道:“這么說來,三姑娘不止是品貌過人,還極諳這持家之道。這樣難得的女孩子,也不知許了人家不曾?”
謝瑯先聽得任夫人夸贊謝琬,心下已是高興不已,又聽她提到謝琬的婚事,頓時有種吾家有妹初長成之感,當下道:“舍妹才滿十一歲,尚未曾議親。且等大姑娘二姑娘他們說定也未遲。”
其實除此之外,他也還有自己的打算。
自從上回謝琬明白地告訴他暫時不議親之后,他也認真想過,他們兄妹年幼失怙,妹妹縱然自身條件不錯,只怕世俗束縛之下,也難得會有有眼光的人真正重視她,與其這樣輕率而為,倒不如等到他明年下場中舉之后,替她抬高幾分身份,再替她挑選個好人家未遲。
任夫人自然不知他心里想法,聽得說謝琬未曾許親,也就放了心,遂笑道:“想不到瑯哥兒規矩這么大。這訂親之事倒也沒有什么先來后到,若是有合適的,先且訂下也成。撇去這層,就是弟妹越過兄姐先行嫁娶的也有呢。”
謝瑯頜首:“夫人說的是,不過,因為沒有合適的人家,也就暫且不說它了。”
任夫人意味深長地笑道:“人常說燈下黑燈下黑,說不定眼前就有合適的,二少爺卻沒留神呢?”
謝瑯因為知道謝琬不喜歡任雋之后,就再也沒把任雋跟她往一處想,眼下聽得任夫人這么說,便有些懵了,合著她來這一趟,竟是要替任雋給謝琬求親?
老實說作為世交朋友,他對任雋并沒什么成見,可是說到要做妹婿,那就不成了。別的不說,只說他一面惦記著謝琬,一面跟謝棋又總是牽扯不清,這算怎么回事?而且謝棋為了他而設下陰謀陷害謝琬,他居然也乖乖跟著她過去“捉奸”!
作為一個男人,謝瑯打心眼里對他有著不認同。
也難怪謝琬看不上他,興許,她是比自己更早的知道這樣的男人靠不住罷?
想到這里,他就笑了笑,伸手請二人用起茶來。
跟隨得謝琬久了,如今又有程淵這個老油子從旁點撥,他也學得了幾分太極術。
黃氏聽見任夫人的話,也不由得往她看來,回想起她今兒跟自己東拉西扯了一下午,時不時把話題往二房上扯,如今也不由得有些恍然了。這任夫人敢情是拉她來相看來了!她也曾聽謝葳說過任雋喜歡與謝琬親近,如今看來,莫非是真的?
她不由得往謝瑯看去。
而任夫人見得謝瑯但笑不語的模樣,瞬間也摸得了三分深淺。
看來謝瑯也是不大同意這門婚事。這對兄妹倒還真是一母同胞生出來的,任雋這樣的少年配他們謝琬綽綽有余,她謝琬一個喪婦之女,有什么好拽的?莫非真以為憑著她那副面相,將來能挑個比雋哥兒還要出挑的夫婿么?
任夫人心底里發出兩聲冷笑,要不是為了長遠打算,她哪里會這么樣過來受他們的窩囊氣?
她深吸了口氣,回想起丈夫說的那番話,遂把心情放緩下來,笑著道:“不過二少爺的考慮也是在理,婚姻之事,的確應該仔細慎重,尤其是三姑娘這樣萬里挑一的姑娘。”
說完她站起來,“冒昧前來打攪了這么久,時間也不早了,三奶奶,不如我們告辭回房去罷?二少爺回頭有時間,也請攜令妹一道上我們府里來作客,我們雋哥兒時常說起二少爺待他有如手足,很是欽佩二少爺的為人。”
今兒來也不過是探探二房口風,她就不信,她任家肯甩下大把銀子來跟她求親,她會不動心。
黃氏聞言站起來,笑道:“那就改日再來坐。”
謝瑯忙送了她們到院門口,直到她們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轉回來。
謝琬在廊下等他。
“任夫人來做什么?”
在頤風院里,她根本不必親來,也能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
謝瑯怕她不開心,遮掩道:“沒什么,就是聽說你房子布置得好,過來串串門。”
謝琬剜了他一眼,沒說話。
在她對任雋說過那么重的話之后,她真不能確定任夫人這趟來是做什么。要說是提親,換成她是任夫人,也不會在自家兒子被狠狠打擊之后,這么快地上前說這個事。可若不是議親,那她跟謝瑯說那些話是什么意思呢?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