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李多多高估了自己的小胳膊小腿。
她用盡全力的一踹,落在趙明懷的身上就和撓癢癢差不多。
“別鬧。”
趙明懷大手一抓,就握住了她的腳腕,將她的腳往回放了放,自己在馬車上找了個位置坐好。
已經坐在馬車里的李二寶和胡嬸兒默默地看了一眼毫無反抗之力的李多多,繼續保持了沉默。
多多向來充滿活力,此時腳丫子都鉗制在這人手中動彈不得,他們動不動手,意義不大。
王喜眼看著主子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人家走,也只好默默地跟著上了馬車,坐在馬車邊上,自覺地接過馬鞭,擔負起趕車的重任。
但愿李多多看在他積極干活的份兒上,不要再攛掇主子為難他。
李多多看著握住自己腳腕的這雙手,也沉默了。
說心里話,她是非常想畫個圈圈詛咒這家伙的。
但此時,這家伙就坐在她的身邊,要是他倒霉,說不定就會帶累她。
而且……就憑著她的衰神人設,應該不用她出手,這家伙都會倒個大霉。
“算了,別廢話了,快跑!”
李多多動了動腳,似乎認命了一般說道。
王喜一揚馬鞭,馬車就搖搖晃晃地朝著荒野上的大路上奔去了。
這一跑,就出去了幾十里地。
視線所及之處,漸漸有了村鎮人煙,身后也并沒有人追上來。
天光已經大亮,王喜扭頭去看了看馬車里的幾個人,李多多和她二哥,還有那個老媽子,三個人一點兒消失的跡象都沒有。
這充分說明,這三個人根本就不是鬼。
但是想一想昨晚這三個人從土里鉆出來的詭異樣子,和李多多把墓碑當村頭的大石頭一樣坐上去的從容,王喜還是發自心底地發抖——
這三個人,就算不是鬼,那也不是善茬,從前真是看走眼了。
就在王喜心里亂七八糟的念頭閃來閃去的時候,李多多出聲了:
“停車!停車!”
王喜無法控制地一哆嗦,趕緊停了車,連回頭去看李多多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
李多多卻沒理會王喜,跳下馬車,心疼地摸了摸馬兒的大腦袋:
“累著你了吧?原本咱們只有三個人的,現在有兩個死皮賴臉的家伙賴上咱們了,真是辛苦你了!”
王喜:……他怎么覺得這不是在心疼馬兒,是在罵他們呢?
偏偏他那個花癡主子像是沒聽見一樣,動也不動,任憑這死女人對他們指桑罵槐。
李多多看了看無動于衷的趙明懷,心里更氣了。
但是曾經相處了三年,對于趙明懷的厚臉皮,李多多早就領教過了,她也沒指望自己一句話就能趕走這主仆兩。
她想了想,決定把話說得直接點兒:
“趙明懷,你們昨晚去挖別人的墳,肯定是被別人發現了,為了不讓你們被人打死,我這才讓你們搭著我家的馬車跑了這一路。
現在也沒人追你們了,你們就趕緊走吧,從此以后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別再糾纏我們了!”
王喜愣了片刻,忍了又忍,最后還是忍不住蹦了起來:
“李姑娘你這話說得就太沒良心了!明明是你們被人追,我們幫你們逃跑,怎么現在就成了我們逃跑?說我們挖墳,誰看見了?”
“我看見了啊,你忘了,當時我就在土里躺著呢!”
李多多看著他們,目露威脅:
“那三個墳,可不是無主的孤墳,你們為了跟著那什么謹王殿下造反,干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你們再這么居心叵測地跟著我們,信不信我去衙門舉報你們?!”
“你,你你,你真是太惡毒了!”
從前的王喜一聽“衙門”這兩個字就高興,如今的王喜卻是一聽這兩個字就心驚肉跳,哆哆嗦嗦指著李多多半天,最終憋出這么一句話來。
現在謹王殿下和主子躲衙門就跟老鼠避貓一樣,這要是真的被衙門的人知道了,只怕會影響謹王殿下的大計。
王喜轉過頭去勸主子:
“主子,這女人心思太惡毒了,咱們要是再跟他們走一塊,保不齊哪天就被冤枉了,咱們還是回去找謹王殿下吧……”
趙明懷的關注點卻根本不在這個上面。
此時天光大亮,他已經能夠看得清楚李多多三人滿頭滿身的灰塵泥土。
他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走到李多多面前,問道:
“昨天晚上是誰把你們埋在土里的?”
“你問這個做什么,說了你也不認識!”
李多多一想起那個要把他們活埋了的死老頭,心情就特別不好。
她抬手拒絕了趙明懷再來扒拉她的頭發,最后一次發出警告:
“反正我告訴你,我這個人呢,最近運氣特別不好,但凡是靠近我的,都沒有好下場。就比如昨晚上那墳里的人,就因為離我太近,墳頭都被你們給刨了,你們要是想保住小命,就最好離我遠點!”
“我不怕,我只想跟著你。”
趙明懷想起從前的事情,腦子里是混沌一片,但這并不妨礙他對面前這個小姑娘發自內心的喜愛。
而且,他發現他的小姑娘好像被人給欺負了。
趙明懷伸開雙臂,輕輕一舉,就把李多多舉了起來,重新抱回了馬車上,吩咐王喜:
“繼續往前走,找個客棧讓他們歇息,然后你去找我三哥。”
“找謹王殿下?不是說咱們不回去了嗎?”
王喜覺得莫名其妙,主子怎么一會兒一個主意,到底是想干啥?
“如果單單是三哥欺負我,我當然不想回去,但如果三哥能幫我欺負別人,我愿意回去。”
趙明懷簡單解釋了一下。
王喜還是一臉懵逼:
“欺負別人?主子你想欺負誰?”
“當然是欺負那些欺負多多的人。”
王喜再也不想問什么了。
再問下去答案還是那一個,李多多是個妖女,主子著了她的道,是死是活都走不出來了。
對于這個決定,李多多當然是抗議的,但是在趙明懷的武力鎮壓之下,她的反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沒多大會兒,他們就被王喜送到了鎮上最大的客棧里。
這家店挺大,老板伙計都不少,一個個臉上也洋溢著熱情的微笑。
但是經歷了一次黑心客棧的李多多,此時對這種熱情洋溢的服務態度充滿了懷疑。
她非常謹慎的跟老板要官府開的文書。
老板一臉的茫然:
“文書,什么文書?”
“就是允許你們開門做生意的文書,俗稱,營業執照。”
“沒有,我們沒見過這個東西。”客棧老板連連搖頭,完全不知道李多多說的這都是啥。
李多多想了想,換了個說法兒:
“就是官府允許你們開客棧的證明,我得確定你們不是黑店。”
“哦,您說的是官府的稅條子吧?這個我們有!”
老板總算是明白過來了,驚訝之余,非常懷疑眼前的這群人會不會是官府派來暗訪的人,也就沒敢怠慢,連忙命人拿了一張紙過來給李多多看。
紙上面依舊是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的一大篇繁體字,李多多瞅來瞅去還是看不懂,遞給了李二寶:
“二哥,你看看。”
李二寶拿過去看了看,點點頭:
“沒錯,這是他們給官府繳稅的證明,看來這家店還算守規矩。”
“這就好,那我們就在這兒歇息一日,然后再商議商議我們到底該去哪里。”
“我們難道不是要跟著二少爺去府城,等著秋試嗎?”
胡嬸兒難得插了一句話。
李多多搖搖頭:
“府城或許去不成了——有人造反了,說明天下要大亂了,二哥真的要考舉人,那也等天下穩定了再說。”
“多多說得對,到底是繼續向前還是打道回府,我們的確要從長計議。”
李二寶瞅了瞅跟進來的趙明懷,心里也是犯嘀咕。
不過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當務之急是他們得休息,得吃飯得睡覺。
一天一夜都沒能好好休息,李多多也實在是困了,揉著發紅的眼睛,打著哈欠走進了客棧。
一口氣啃了兩饅頭,匆匆洗漱過后,李多多就癱倒在床上擺成大字形進入了沉睡。
王喜就沒有這么好的待遇了,他匆匆吃了幾口飯,就被趙明懷打發回去找謹王了。
而順著原路走了沒多久,他就撞上了追上來的老頭一行人。
老頭瞅著他騎的這匹馬有點眼熟,就帶人把他給圍住了:
“小子,這匹馬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這個……是今兒早上我在早市上買的……”
王喜也不知道李多多昨晚上逃命一般害怕成那個樣子,到底是和別人結了什么仇什么怨,但瞅著這老頭臉色不善,心里也是犯了嘀咕,就順口胡謅。
老頭狐疑的看了他幾眼,又問道:
“是不是一個小姑娘賣給你的?她把馬賣給你們了,她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賣完了她就拿著銀子走了,我沒注意。”
王喜臉不紅心不跳,說的無比坦然。
經過昨晚的一系列事情,老頭幾乎已經被氣瘋了,他用僅存的理智分析了一下,也沒從王喜的話中找出什么破綻。
于是又隨口問了幾句在哪兒買的馬,什么時候買的馬,也就放過了王喜,帶著人匆匆向前走了。
看著老頭和手下氣勢洶洶離開的背影,王喜只覺得心口咚咚直跳,轉過頭就拼命催馬,朝著謹王軍隊駐扎的地方飛奔而去。
半個時辰以后,望著面前光禿禿一片的山頭,王喜傻眼兒了——
人呢?
昨晚還信誓旦旦會等他們回來的謹王殿下呢?!
而此時,老頭一行人也氣勢洶洶的趕到了李多多他們入住的客棧門前。
老板又熱情的迎了上去。
最近的世道不太平,流民越來越多,哪里都亂紛紛的,出手闊綽的客人是一天比一天少,今兒能連來兩撥客人,老版可謂是喜出望外。
而老頭根本沒看老板,他左看看右看看,前院后院到處亂轉,終于看見了那輛熟悉的馬車。
馬見過了,馬車也見到了,那人還會離得遠嗎?
老頭立刻就揪住了客棧的老板,怒問道:
“說,我兒媳婦和我女婿是不是住你這兒了?把他們給我交出來!”
客棧老板看著老頭這憤怒的模樣,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連連搖頭,心中直嘆“世風日下”。
這都什么世道啊,人亂也就算了,道德也淪喪了,兒媳婦和女婿……這八成是私奔了。
這對于一個家族來說可真是奇恥大辱,也難怪人家氣成這個樣子。
客棧老板就非常熱心的打算提供幫助:
“你那兒媳婦長啥樣?女婿又是個啥模樣?”
“長得……長得都挺好看,不到二十的年紀,還跟著一個老媽子,這輛馬車就是他們的!”
老頭盡力的描述著。
客棧老板一聽就明白了,難怪之前來的那批人看著奇奇怪怪的,原來是這么個情況。
沉吟了一番,老板想起了那個長得格外好看的男子塞到他手里的十兩銀子。
其實那幾個人住店,撐死了也用不了一兩銀子。
人家對他出手這么大方,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果然原因在這里。
客棧老板覺得自己是個十分講誠信的人,收了別人的錢,那就要管好自己的嘴。
他的那點熱心勁兒立馬就沒了,連連搖頭,一口否認:
“沒見過,這輛馬車是我從路邊撿到的,我瞅著沒人要,扔在那里怪可惜的就給拖了回來,馬車上的人我是一個都沒見到!”
“真沒見到?”
“真沒見到,您要不信的話,您盡管進去看看,不然的話,您報官也行。”
客棧老板的表現格外光明磊落,他開了這么多年客棧,這點基本的撒謊技能還是有的。
而且他篤定這老頭不敢報官,哪個家族能丟得起這么大的人?
聽客棧老板這么說,老頭心里最后的疑慮也算是打消了。
雖然和客棧老板想象的原因不太一樣,但他的確不敢報官。
畢竟這本來就是個謀人性命的事兒。
老頭只得作罷,再度憤憤離去。
目送著老頭離開,客棧老板嘴角浮現一絲笑容。
他這么做,也算是替那幾位擋災了吧?
如果他再要一些小小的報酬,也是應當應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