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不會有事吧?你確定事情經過都跟我說明白了?”宋書瀚有點緊張,反復確認地問:“都說到位了?”
宋書瀚是不擔心莫北會騙他的,只擔心莫北傷了頭,會不會有哪些細節忘了說,回頭讓人聽見誤以為是抓住了什么把柄。
莫北神色淡淡,沉默一瞬,道:“沒事,
這件事過錯不在我們,公安過來應該也只是走流程做筆錄,出不了什么岔子。”
聽他這樣說,宋書瀚才悄悄放松下來。
而與此同時,樓下,司寧寧幾步在大廳門口的臺階上停下,
見霍朗下車拎著保溫桶過來,
她不覺有些好奇,
“你帶了什么?”
“雞湯,給莫知青補身子。”
“周崗大隊給陪的?這么快就送來了?”
霍朗搖頭,“不是,昨晚回去現殺的。”
司寧寧愣了愣,從保溫桶上挪開視線,順勢抬頭看霍朗,“你家的?”
霍朗扭了一下脖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反是下顎一側,往后抬了抬,“這事晚點再說,先處理正事。”
司寧寧順他視線看去,才發現門口還跟著幾個身穿深藍制服,領口嵌著紅色布塊的公安同志。
公安同志一共有四個,這會兒剛挺好自行車跟著往大廳走來。
司寧寧抿了一下唇,
側頭想說點什么,卻又在這時才發現霍朗今天的著裝打扮也和平時大相徑庭。
男人個子健碩高挑,
一身軍綠制服更稱得他身形如西北道路上的小白楊一樣威武挺拔,司寧寧順勢再往下看,果不其然,就看見霍朗腳上又登上了軍靴……
這副打扮,竟和司寧寧曾經第一次見他時有些相似。
莫名的,司寧寧有些緊張。
她有一瞬間覺得要解決吳勇那件事,沒有她想象得那么簡單。
“我先上去跟傷者溝通一下,大家在此等候。”
“行的霍隊。”
幾位公安同志點點頭,沒有異議。
很顯然,他們對霍朗都十分信任和放心。
司寧寧站在霍朗身側,友好不失禮貌的點頭沖幾人笑了笑算是打招呼,霍朗轉身后,她也跟著轉身。
疾步跟隨霍朗上樓,司寧寧壓低聲音緊張問:“怎么回事?現在是什么情況?你……”
恰好走過樓梯拐角,避開一切外人視線,司寧寧咬唇駐足拉住霍朗衣袖猶疑問道:“你突然穿得這么正式,是不是縣里不支持我的訴求?還是說他們不準備管這件事……你給他們施壓了?”
雖然不確認霍朗在縣里的工作職位到底是什么,但從一些細節上,司寧寧依稀能察覺出他的身份不一般。
現在霍朗又帶了公安局的人過來,
司寧寧潛意識里覺得就是她昨天的舉動沒有激發出實際效果,
而霍朗此時此刻,正是在幫她完成她自身所不能完成的事情……
怎么說呢?
司寧寧心情有些復雜。
站在所有受害人的角度上來說,
司寧寧感激并且慶幸霍朗可以祝她一臂之力。
可站在個人角度來說,司寧寧又覺得,她好像給霍朗拉扯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明明這些事情跟霍朗沒太大的關系,他本來可以不管的,可他現在挺身而出,那么動用的可能就不單單是權這么簡單,更有人際關系在里面。
這不是一件輕省的小事。
有一句話怎么說來著?
人情債,最是難還。
司寧寧不想霍朗因為她而背上人情債,可這件事情過于特殊,根本沒有辦法半路喊停。
司寧寧漸漸松了拉住霍朗衣袖的手,垂眸咬唇,纖細彎彎眉矛盾皺起,試圖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霍朗站在高出司寧寧兩個臺階的地方,居高臨下的睨著司寧寧因為低頭而顯得過分細尖的下巴。
“別多想,你做得很好。”仿佛看出司寧寧猶豫不決,霍朗大掌伸出在司寧寧頭頂輕撫了一把,嗓音低啞柔和,“這件事已經引起縣里高層關注,我只是稍微扇了把火,促進效率,嗯?”
“真的嗎?”
“當然。”霍朗啞然一笑,輕撫司寧寧發頂的手順勢下滑屈起,在司寧寧前額彈了一記腦瓜崩,“平時不是挺聰明?怎么在這事上反而愚鈍起來了?”
帶著司寧寧繼續往二樓走,霍朗俊臉上輕薄唇瓣彎起,“別人想借勢都借不著,你倒好,給你送上門來了還往外推,你是不是傻蛋?”
“誰傻蛋了?我那還不是怕給你添麻煩?”司寧寧凝眉辯解,“要傻也是你傻,別人避之不及,誰都不愿意摻和的麻煩事,就你,還主動往里扎。”
“麻不麻煩的,要看是什么事,不看事也要看人。”霍朗淡笑,意有所指道。
說著話已經走到病房門口否認一側,霍朗頓住腳步,趕在司寧寧開口之前說道:“我進去跟莫知青溝通一下,稍后方便做筆錄,你去一樓門診室轉轉?”
這是有意將她支開,司寧寧不是不懂,只是這事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事,與霍朗而言,現在這件事也是他公務的一部分。
司寧寧“嗯”了一聲點點頭,為了避免打擾到霍朗辦公,司寧寧選擇暫時將顧慮放下。
“宋書瀚還在里面,要我去跟他說說嗎?給你們騰出空間。”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好吧……”
在霍朗地注視下,司寧寧猶猶豫豫轉身下樓去了。
司寧寧消失在樓梯拐角的瞬間,霍朗面上笑容斂去,一雙凌厲的彎弓眉嚴肅蹙起,他瞳孔閃爍,仿佛在短暫間又過了一遍腹稿,確認無誤才轉身敲響房門,“宋知青,莫知青,今天感覺怎么樣……”
霍朗進了病房,宋書瀚趕忙收拾出一個凳子遞到他跟前。
等坐下之后,霍朗提及來意,除此之外其他的并未多說,宋書瀚知道這種場合他不適合在場,于是識趣起身,“你們先聊著,我去大食堂打點熱水回來。”
宋書瀚一走,病房里只剩下兩個不怎么對付的來的男人,氣氛有一瞬間的僵持。
霍朗默了默,揭開保溫桶蓋子,保溫桶里底下是雞湯,上面的夾層是餐盤,現如今里面裝著兩根分量很可觀的雞腿。
霍朗先去除菜盤,隨后將菜盤和保溫桶依次在莫北手邊床頭小桌上擺開,“大食堂里沒什么進補的東西,你先喝點湯,喝完了我們再說其他。”
見莫北擰著劍眉目光不善地盯著自己看,霍朗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抓準莫北最在意的事情道:“還是說,你想繼續這樣虛弱下去,讓司寧寧寢食難安?”
莫北眉頭松動,有片刻的掙扎,最終緊繃的肩頭松懈下來,他伸出手,沒什么血色的十根手指將保溫桶捧起湊近唇邊。
莫北家里條件不錯,下鄉以來也不缺錢票,但因為生產隊和鎮里有些距離,平時隔好一陣子才能去一趟鎮里,所以能沾上葷腥的機會并不多。
饒是如此,莫北也并不至于饞肉饞葷腥,但不知道是不是這回失血過多的緣故,身體預感到能量的缺失,必須要補一補,保溫桶里的雞湯對他來說,竟也成了一種誘惑。
嗅著跟前雞湯的鮮香,腦海里浮現司寧寧蹙眉擔憂的模樣,莫北不再遲疑,仰頭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在這期間,霍朗一直注視著莫北。
與個人情況而言,霍朗確實有些敵視莫北,可撇去個人情況,霍朗也沒有忘記眼前的少年是他曾經前輩的孩子。
“喝湯不低肚子,把雞腿吃了。”
等到莫北把湯和雞腿都吃得一二干凈,霍朗問:“再添點別的?”
“……”莫北菱唇抿了一下,清冷面孔隱約閃過一層淺淡紅暈,他把保溫桶放回床頭小桌上,固執道:“等回去,我會還給你的。”
“你高興就好。”霍朗聳肩。
病房再次陷入短暫的安靜,這次卻是由莫北打破僵局:
“哪里出了差錯?”
“你過來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
一如霍朗能感受得到莫北對他的抗拒,莫北也能感受到霍朗身上對他的不喜,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霍朗根本不可能過來找他。
而就目前能稱上“特殊”事件的就是關于司寧寧的那件事。
莫北躺在醫院里,外面具體什么情況一點風聲都聽不到,霍朗這么大張旗鼓地來,該不是已經產生了不好的謬論了吧?
這么一想,莫北不由擔心起來,登時撐著床鋪身體前傾,如果不是霍朗坐得離他有些遠,說不定她都已經拽住了霍朗領口,“司寧寧剛才還在,她仁恩,她現在在哪兒?”
劇烈動作帶動牽動吊瓶針管,連著掛吊瓶的鐵架都跟著前后晃蕩。
霍朗先是將鐵架扶穩,隨后扣住莫北亂動導致針管回血的那只手,按回床鋪平放,“接下來我會跟你說明情況,所以不用擔心著急。”
等待莫北漸漸平息下來,霍朗先問了他一個問題:“司寧寧有跟你說過細節嗎?她去公社記錄筆錄的事。”
莫北搖頭。
霍朗頓了一下,有些意外。
他猜測司寧寧沒向莫北透露,應該也是有自己的想法,但考慮到這次他過來的目的,霍朗斟酌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簡單地跟莫北說了一遍經過。
莫北眉心緊擰,神情滿是不贊同:“人言可畏,這事有失考慮,如果傳出去,那么以后她在這一片的路,將會很難走,你……”
莫北想說霍朗為什么不攔住司寧寧,可一想司寧寧平時的行事作風便住了嘴。
要是能攔住,只怕霍朗早就攔了,哪還能等到這會兒他開口問?
莫北只覺得心里沉甸甸的,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霍朗道:“她的為人你應該了解一二,這事非同小可,既然勸不住,那就為她保駕護航吧。”
“現在這事也引起縣里注意,只是苦于找不到其他人證,那么事情的處理結果就會發生偏差。”霍朗說著頓了頓,半晌繼續語重心長道:“司寧寧說得不錯,單純的關押是沒有用的,如果不完全處決吳勇這個人,以后等他刑滿釋放,即使無法找到司寧寧進行報復,也很難保證他會不會再繼續傷害別人。”
霍朗說的“其他人證”,其實指的就是被吳勇一行人哄騙玷污的女孩。
其實也好理解,鄉下地方少,即使特派員下去調查,那些受過傷害的人聽到了消息,也不敢站出來多說一句話。
人們思想保守,怕丟人是其一,另一方面則是不想因為爭眼前的一口氣,而讓家里姑娘一輩子都活在別人議論的陰影之下,于是乎,受害者及受害者家庭們無形中統一了戰線,都選擇吃下這個啞巴虧。
可沒有其他人證,司寧寧說的話沒辦法被證實,就更不能作為證詞。
不能作為證詞,公安機關不但不能給吳勇判罪,如果吳勇一行人腦子轉得快,說不定還會反咬一口。
莫北聽出其中門道,沉默一瞬,忽然掀起眼皮抬眼看向霍朗,“你有什么計劃?”
而面對莫北的提問,霍朗僅是簡潔的吐出幾個字作為答復:
“堅定立場。”
堅定立場……
要確保司寧寧的安全,就要坐實吳勇的罪名。
短短幾個字,瞬間讓莫北恍然了悟,“我明白了。”
窗外光線乍眼明亮,屋里兩個男人面對面坐著,兩張jing致凌厲的臉隔空對視。
明明骨子里都在抗拒和對方接觸,卻在這時仿佛又達成了某種共識,在領悟對方的意思后誰也沒再開口言說其他。
良久之后,莫北坐直身就要拔出手背上的針頭,“公安局的人過來,是要帶我過去嗎?”
“你過去不方便,我讓他們過來的。”霍朗說話時已經站起身,“如果你準備好了,我讓他們現在過來。”
“讓他們來吧。”莫北向后仰躺靠在枕頭上,一雙星眸虛虛望著頭頂墻壁,“我已經準備好了。”
“好。”
霍朗頷首,踩著長靴“嘚嘚嘚”離開病房。
莫約過去三五分鐘,病房門被人關上,里面隱約傳出男性官方式提問。
彼時霍朗雙手撐膝,一張刀削俊容板起,坐在樓道長椅上嚴肅的像關二爺一樣。
他心里想著事,司寧寧什么在身邊坐下他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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