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康熙三十六年十月初一，林家一大早眾人就忙碌個不停，可仆人們似乎并不覺得辛苦，反而滿臉的興奮喜悅，就連已經將近六十歲的林嬤嬤都像是重新煥發了青春似的，滿臉燦爛的笑容，有條不紊的指揮著眾人。

原來今日是黛玉文定禮的日子。早早的吃過早餐后，林海一身正式朝服，賈敏也按品級打扮整齊，就在正堂候著了。賈敏畢竟是一個婦道人家，對于皇子要前來行禮拜見，心中還是有些惶恐的，那畢竟是尊貴的皇子呢。林海就坦然多了，這畢竟是一個孝道至上的時代，人家父母辛苦數十載養大的女兒，馬上就要被迎娶走了，女婿拜一拜還是合情合理的，不管那女婿有多么尊貴，畢竟是晚輩不是？

“老爺，夫人，姑爺快要到了……”兩人正相對無語，暗自平靜著自己，就聽見小廝興奮的通報聲。林海聞言，快步向大門處走去。

禛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內大臣、侍衛們，有些恍惚的望著不遠處林家漆紅的大門，他原以為自己只是找到了一個最利于自己將來發展的妻子而已，自己的內心會波瀾不驚，平靜的接受一切。可沒想到自從指婚的那刻起，他的心中就不知不覺的升起了一絲緊張，一絲惶恐，甚至還有不知名的期待和興奮。如今已成年的他并不是沒接觸過女人，他早在十三四歲時就已經有了幾個通房、小妾了。可他內心深處還是感覺妻子是不一樣的，那是一個要伴隨自己一生的女人，和自己同富貴共貧賤的女人，怎么會和那些放松時打發時間的玩物一樣呢？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么，惶恐著什么，又緊張著什么，或許只是孤獨怕了，想要一個能真心給自己溫暖而又對自己別無所求的女人吧？禛自嘲的笑了笑……

“參見四阿哥，請進……”林海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迎向眾人。自己雖是長輩，可畢竟上下尊卑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的，他可不想自己女兒因自己的一些失誤而在婆家受委屈。

“免禮。請……”身著皇子蟒袍的禛一臉平靜地下了馬，上前一步扶起了林海，不管他的目的如何，他對于林海還是發自內心的尊重的。

內大臣上前一步，陪笑道：“真是恭喜林大人了，咱們還是升堂行禮吧，想必貝勒爺、大人都明白規矩，下臣就不多言了……”

林海點了點頭，帶著眾人讓到客廳正堂，隨即站好了位置。在內大臣等人的注視下，屈膝跪在了林海面前拜了一拜。林海看著臉上絲毫沒有一絲不甘的禛，心中暗暗贊賞，以如今四貝勒的態度來看，就算婚后兩人不能恩愛纏綿，相敬如賓還是少不了的，以自家女兒的手段，肯定不會受委屈就是了。

之后，禛同樣來到賈敏面前跪地一拜，賈敏有些手足無措的受了，或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此時的賈敏只覺得她的準女婿是一表人才，貴氣逼人，一看就跟自家女兒是天生一對（？），當即面上就帶了慈愛的笑容，看的旁邊充當壁花的墨玉黑線不已，不知道的還以為底下跪的那個是她親生兒子呢，那慈愛的眼神能溺死個人！

禮成后，面對內大臣等人的祝賀，禛還是保持著一臉的平靜，至于心里是怎樣的，就不得而知了。林海則是一臉微笑溫和的應酬著陪禛而來的眾人。

送走四貝勒一行人后，林海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揮退仆人后，自己獨自一人怔怔地發著呆。這幾個月一直忙碌著置辦嫁妝，應酬前來恭賀的眾人，忙的連傷感的時間都沒有。如今猛地一閑下來，對嬌養了十幾年的女兒的不舍之情隨即洶涌而至，當年小小的一團，自己抱在手里都不敢用力，如今一眨眼的時間，就要出嫁了，就要離開自己了！

“阿瑪，這段時間累壞了吧，來，喝些湯吧，這可是玉兒特意煲給您的呢！”黛玉端著一碗靈芝香菇煲土雞湯走到父親面前，看著父親默然不語的身影，她就知道父親肯定是不舍得自己嫁出去了，心中暖洋洋的，再次感激上天能賜給她如此溫馨美好的家庭，如此疼愛關心她的父母……

“嗯，真香！玉兒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呵呵……。嫁衣都繡好了吧？玉兒看著也清減的不少，這幾日好好補補……”林海美滋滋的喝著女兒親手煲的湯，心中很是熨帖。

“阿瑪，女兒以后會常來看你的，不用太過擔心，您和額娘、弟弟們好好的，女兒才會幸福快樂……”黛玉看父親佯裝歡快的語氣，眼眶有些泛紅的說道，她也知道，皇子福晉可是不能時常回娘家的，嘴上勸慰著，心中卻暗罵這該死的規矩。

“嗯……”

下定這天，林家府門大開，林海的同僚及親戚們都前來恭賀，當然，還有不少看熱鬧的公侯世爵及官員們。林海忙著招呼眾人，就連墨玉也不得閑，忙的腳不沾地……

被命婦簇擁的賈敏，也同樣忙的昏頭轉向，她既沒婆婆，又沒妯娌、媳婦，女兒如今又不宜露面，只能請與她交好的瓜爾佳夫人前來幫助招呼客人。看著無比風光的賈敏，王夫人有些憤恨的暗暗扯著手中的帕子。就連賈老夫人也有些不高興，她覺得作為黛玉嫡嫡親的外祖母，怎么著也該請她來招呼客人啊，沒想到女兒竟然寧愿請外人都不愿意請自己幫忙，當即就有些生氣，可看到如今的境況，只能生生忍住了……

等到吉時到，林海穿著朝服迎于大門之外，內務府大臣率領執事人帶著儀幣賜幣來到了林府，并指揮人手將儀幣陳設于正堂，賜幣陳設于階上，賜馬陳設于階前中道。林海帶著墨玉在中階下以東望宮闕行三跪九叩禮，賈敏則在中階下以西行六肅三跪三拜禮。

內務府照例擺酒宴五十桌，羊三十六只，餑桌五十桌，黃酒五十瓶，擺到林府的外堂照規矩坐好后，在伶人樂隊的伴奏下開始宴請賓客。林海帶著墨玉，舉著杯向賓客敬酒，聽著眾人的奉承道賀的話，只是滿面微笑的回應著，好在這類事他是做慣的，倒也不難。可對于青澀的墨玉來說，可就不那么輕松了，他雖也參加過不少的宴會，可如今這場的實在是太令人難受了，至于原因嘛，實在是眾位客人太熱情了，熱情的令人消受不住……

等到宴會結束后，林海又帶著眾位賓客站在階下望宮闕行三跪九叩禮。等到賓客和內務府的人全都離開后，林海帶著有些腳步虛浮的兒子，向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