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早上,就開始變天了,最開始飄起了零星的雪花。
中午的時候,大朵大朵的雪花就開始漫天飛舞。
到了晚上,整棟小樓就沉浸在一片雪色茫茫之中。
遠處響起了零星的炮仗聲。
有人沉不住氣,先放了。
老宅一片寂靜,與周遭的世界顯得格格不入。
好像動畫片怪獸屋里面的那棟小樓一樣,每一根木棱都透著害怕的味道。
三樓有一間放雜物的閣樓,海棠躲在衣柜里面,透過柜門的縫隙,一雙眼睛驚恐地看著外面漆黑的世界。
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幽靈一般的眼睛齊刷刷地注視著她。
這些眼睛中,有父親和母親的。
父親和母親的眼睛,并沒有如生前對自己那樣,滿眼慈愛,透著冷漠的味道。
樓下,人有說話的聲音,還有120急救車的聲音,各種聲音摻雜在一起,攪和得人五臟六腑都不舒服。
海棠在內心將敬醫生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孫子,是誰說醫德比金錢重要來著?你的節操在金錢面前碎了一地。”
三天前,司正北開始讓劉姐收拾海棠的東西,他聯系了三醫院,下午三點就來車強制送海棠去三醫院。
海棠那天睡得很死,醒來的時候,墻上的鐘指向了中午12點。
樓下傳來了劉姐的大嗓門,盡管聲音很大,但海棠還是從中聽出來擔憂的味道。
“先生,真的要走這一步嗎?我聽說那個地方不是人呆的地兒,人進去之后不死都得脫層皮。”
司正北的聲音不太耐煩。
“劉姐,你做好你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對了,棠棠的東西收拾好了嗎?”
劉姐忍了忍,沒忍住。
“再過三天就過年了,不如讓海棠在家過個團圓年再去?也不差這幾天吧!”
“劉姐,我也不想那樣。但你看海棠那樣,一天比天嚴重,她在家咱們能過一個好年嗎?她去了那里,醫生也好對癥下藥,希望她能好起來吧!”
“我......”
劉姐還想說些啥,被司正北打斷了。
“劉姐,不要再說了。這件事情已經決定好了,她早一天去也能早一天得到最好的治療,我不想讓福寶看到她精神失常的樣子。”
司正北中途接了一個電話開車出了家門,說是公司有急事要處理一下,三點之前鐵定會趕回來。
到底相處的時間不短,劉姐邊收拾衣服,邊叨叨,說話的時候還掉了兩顆眼淚水。
“海棠,我也不想讓你去那種地方,電視上看到的,那種地方的醫生和護士都兇得很。你到了那里,乖一點,別惹著他們就能少遭點罪。”
盡管因為藥物的原因,海棠是頭暈目眩,但這是她最后的機會。
那種地方,進去了要出來就太難了。
中午飯,劉姐燒了好幾個菜,都是海棠愛吃的。
紅燒肉,骨頭湯擺上來的時候。
海棠道:“劉姐,拿碗筷一起吃吧,下次要再坐在一起吃個飯,也不曉得是什么時候了。”
劉姐含了眼淚水,下樓去拿碗筷。
再上來的時候,海棠讓劉姐喝了好幾碗骨頭湯。
這藥果然是厲害,一頓飯吃完,碗筷還沒來及收,劉姐就趴在桌前睡過去了。
怪不得最近一睡下去就醒不來,醫生開的這藥還真是下得猛。
換上劉姐的衣服,戴上她常戴的那頂帽子,提著她買菜的籃子。
出小區大門的時候,那個年青的小保安還熱情地跟海棠打招呼。
“劉姐,出去買菜吶。”
一路玩的就是心跳,網絡上有時會出現這樣的新聞,兒子說自己沒病,被父母強制送進了精神病院。
某妻子說自己沒病,也被丈夫強制送進了精神病院。
那時候看到這些貼子,或者新聞,總覺得這些離自己是那么遙遠。
海棠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如今就成了這其中的一員。
而且要強制將自己送過精神病院的,是自己一直以來十分信任的愛人。
沒有去找老秦,也沒有麻煩嚴芳兒,一年忙到頭,就讓她度過一個愉快的假期。
也沒有去找王戈。
如果自己不見了,司正北首先想到就是他們。
一個下午的時間,公交車從城東坐到城西,再打車從城北坐到城南。
再從城南坐地鐵回到城西。
夜色下來的時候,在火車站旁邊的小巷子里攔了一輛黑車,一路往老宅奔去。
遠遠的看到老宅里亮著燈光,就知道司正北已經找到這里。
車子在前頭調了個頭,回到了城區。
火車站附近的一家招待所里呆了一晚上,招待所里那臺老式電視新聞里,有一則尋人啟事。
自己的照片清晰可見,得虧自己做了偽裝。
第二天晚上,再次回到老宅的時候,那里漆黑一片。
其實從家里邁出第一步之后,海棠內心是彷徨的。
她并不覺得自己逃離是一種明智的選擇,那個時候,她沒有想好,自己到底該怎么辦。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如司正北的愿去到精神病院。
夜色中,院子里那一簇海棠的影子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動的枝葉在搖晃,還是那里有人,還是說那里有自己另一個人格在黑暗中注視著自己。
一晚上沒有閉眼。
第二天,后院父親的那輛工具車,沒想到鼓搗兩下,除了聲音有點大之外,就還能開。
當她出現在敬醫生診所的時候,敬醫生一臉詫異。
“全城都在找你,你還有膽子來我這里?不怕被人發現?”
“我記得你說過,金錢比醫德重要。我給你錢,足夠封你的口。”
“海總,你誤會了,我只是說金錢重要,但并不是說金錢比醫德重要。”
“那不重要,你是醫生,我是你的病人,給你錢,你給我看病拿藥就對了。至于其它,你完全可以假裝不知道。”
“好吧,這幾天怎么樣?我猜你沒有按時吃藥”
“廢話,我要有藥吃還能來找你?”
“也是,我給你開一個星期的藥。”
“不,我這來一趟不容易,開個一個月的量,如果可以的話,多開點助眠的藥。”
從診所出來之后,開著那輛渾身上下都在響的工具車,出了城,繞了很多路,在郊區一個不曉得是什么地方的超市里,買了一大堆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