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好酒,宴亦是好宴。
可是喬五爺心里想東想西的。
愣是吃不出什么好滋味。
但這并不妨礙何強幾個徒弟大快朵頤,吃得沒心沒肺。
看得喬五爺氣不打一處來,啥也不是。
可一轉頭,發現吳巍提著酒瓶,大殺四方的勢頭。
卻又覺著這小子心理素質不錯。
簽了合同,還能像沒事人一樣,在這樣的酒局上,支棱起來。
喬五爺嘆了口氣,悶悶地端起酒盅一飲而盡。
就聽身邊的四爺站著說話不腰疼地逗他道:“要我說,你就不該操這個閑心。”
“反正簽合同的是他這小子,他都不擔心,你擔心個裘!”
喬五爺當即沒好氣地道:“你聽聽,你說得這叫人話嗎?”
“敢情不是你的徒弟……”
“雖說他從來沒拜過師,可這幾天一口一個師父叫的,我早習慣拿他當徒弟看待了。”
喬四爺釋然一笑,話鋒一轉:“算你有點良心。”
“我剛才還想,你要是不認這個徒弟,我可就認了。”
喬五爺毫不留情地道:“你滾一邊去!”
喬四爺也不氣惱,端起酒盅,主動跟五爺的碰了一下道:“放心,我也不能白收他的禮。”
五爺端起酒盅,算是達成了某種默契。
抬起頭來,看向吳巍的眼神,就平和多了。
“你說這小子也真是膽大,明知張副廠長跟萬廠長不對付,也敢逼著人家喝酒……”
自打看出了肉聯廠的派系有別,吳巍知道,今兒自己是必須carry全場的。
一是簽了這合同,接了這項目。
必須亮亮實力,立個威。
酒場上的下馬威,那也算威。
二是今兒這頓酒席,萬廠長既然讓人通知張副廠長來,就說明這個局面,他掌控得住。
那吳巍還怕個裘?莽就完了。
反正這種人,你跟他客客氣氣的,他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看。
終于,酒足飯飽。
萬軍拍著吳巍的肩膀,心滿意足地走了。
接著張副廠長帶著廖科長,連招呼都不打,轉身就走。
至于說同樣不辭而別的孫二刀,狗肉包子,壓根沒人搭理他。
他算老幾啊。
轉眼間,就剩下跟吳巍相熟的幾人,以及負責善后的孫科長。
既然能被萬軍委托善后,孫科長顯然也是萬軍的人。
如此說來,倒也合情合理。
對于肉聯廠來說,生產無疑是重中之重。
萬軍若是不把生產掌控在自己手中,他這個廠長也別干了。
吳巍一一握別宋科長和唐科長。
輪到鄭老漢的時候。
結果鄭老漢反而先把孫科長勸走道:“老孫你回吧,吳師傅這邊有我就行。”
即便被稱呼老孫,孫科長臉上依舊是笑瞇瞇的。
甚至還堅持了一下,然后才順水推舟地走人。
這下就沒外人了。
吳巍終于深呼吸一口氣道:“鄭爺,你們廠,關系可真復雜。”
鄭老漢甕里甕氣地應了一聲,隨即就寬慰道:“不過你是被萬廠長選定的人,只要廠房如期竣工,不愁拿不到錢。”
但緊接著,鄭老漢又悄咪咪透露說:“當初建筑站的人,是張廠長找來的。”
“一個圖紙畫了一個月,一開口就說要干一年,被萬廠長罵的狗血淋頭,連帶著張廠長也跟著吃了瓜落。”
吳巍心里一動,“所以宋科長和唐科長倆家的小樓,才找了我,而不是建筑站?”
鄭老漢咧嘴一笑,沒有承認。
但那眼神,也算是心照不宣了。
不過話說回來,吳巍也有自持之處。
“鄭爺,不瞞你說,建筑站的設計和施工資質不差,可他們的施工隊伍,素質未必比得上咱們的。”
這一點,大家都明白。
建筑站接了項目,不也是四處招攬散兵游勇過來干活么?
這樣反而不如吳巍借助師父和四爺的關系,集結起來的精干隊伍。
起碼這個骨干,都是自己人。
用起來得心應手,如臂指使,不耽誤事。
說話間,眾人回到車棚。
臨了,吳巍又給鄭老漢散了根煙,握手揮別。
這才推出車子,帶隊離開。
看著吳巍帶隊離開的背影。
站在窗前眺望的張副廠長頭也不回地道:“你覺著這個毛頭小子,真的能在四個月之內蓋好廠房?”
身后的廖科長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意有所指地道:“聽說那小子圖紙畫的不錯。”
張副廠長轉過身來,強壓著一陣陣的酒意上涌道:“紙上談兵頂什么用?偌大個廠房,不是畫出來的,那是一磚一瓦蓋起來的!”
話音剛落,張副廠長就再也控制不出上涌的酒意。
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相比于二把手氣到嘔吐,作為一把手的萬軍,此刻在辦公室里,卻是意氣風發。
他的身后站著宋科長和唐科長倆個人。
這個平日里不對付的倆人,同時出現在萬軍辦公室,卻是很和諧。
萬軍回過頭來,拿著香煙,在煙灰缸邊上彈了彈。
“你們覺著,吳巍這小子,能不能如期把我這個廠房交付使用?”
一向慵懶、看不出深淺的宋科長,此刻卻明確道:“我覺著能行!”
隨即接觸到廠長的眼神,立馬笑著解釋道:“畢竟連我那婆娘,他都能搞定,沒道理搞不定咱們這普普通通的一間廠房。”
萬軍哈哈一笑。
宋科長在家說話不頂用這事,早已是眾人皆知。
此刻他這么一自嘲,反倒別出心裁,有說服力。
相比之下,唐科長的回答,就直接是干貨了。
“萬廠長,我覺著問題也不大。那小子不止技術好,而且挺會用人的。”
萬軍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致道:“說說看。”
唐科長接著展開來道:“廠長,你別看他今天帶了兩位長輩過來。可是到頭來,那倆人都聽他的。”
“整件事情,一直都是他在主導。”
萬軍回想著上午的情況,玩味地笑道:“確實如此。”
離開肉聯廠的第一個路口。
吳巍跟師父一行人分道揚鑣前,先給何強、喬剛峰等師兄弟散了一圈的煙。
這一回,跟先前不同。
眾人全都恭恭敬敬地接過。
經歷剛才的場合之后,手藝上的高低先不提。
至少吳巍在場面上的通透和練達,是他們所遠遠不及的。
這一點,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