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總是令人心情愉悅,尤其一個人在向你訴說著自己的喜好時,心底便會覺得更加溫暖。
頭一次,她反握住了他的手,道:“雛菊多肉都種上了嗎?我喜歡那個。玫瑰雖好,可我更愛雛菊多肉。”
他愣了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來,“多肉有,雛菊也有,不過不多。你要喜歡,我便去弄一塊地,全部種上你喜歡的雛菊,還有多肉。”
她笑了起來,“那倒不必了,百姓還吃不飽飯,還是多種點糧食,雛菊種自家花園里就好了。”
“糧食要種,花也要種,弄上十畝地都種上雛菊,再建個亭子,建個閣樓,等雛菊開花時,我們就能去那邊小住,看看花,彈彈琴,豈不是逍遙自在?”
“只是不知這樣的機會會有多少?”
左弗輕輕嘆了口氣,松開他的手道:“高產稻問世這么久,可許多地方的百姓依然吃不飽。從上到下的貪婪正在摧毀這個國度,每次想要一點點的改變都是千難萬難,甚至有人因此而丟了性命。
也不知,這條路我選得對不對,有時也會想,我干嘛這么累?回去喝喝茶,種種花不好嗎?可每每有這念頭時,我就會想起我離開常州時,百姓自帶干糧徒步護送的場景……
每每想到這畫面,便是心難安。其實我也沒做什么,只是讓他們吃飽了肚子,可他們就愿意以所有真誠來回報我。許多人走得腳上起泡也不回去,就這樣護送著,這么多年過去了,當初的場景仍歷歷在目,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價值,感覺渺小的自己原來也被這么多人需要著。
所以,只要想起這個,哪怕身心俱疲,可卻也要咬牙撐下去。北伐?恢復祖宗江山?呵……西夷已經縱橫大洋,他們四處掠殺當地居民,將他們的財富人口源源不斷地運回他們的國家。
如果我輩不自強,誰敢保證這些西夷會不會拿我們開刀?許多人覺得我是杞人憂天,可時代總是在變化的,這些變化里總有一種可能會變成現實。
西夷的槍炮,遠航技術已累積得太多太多了,我們要是不努力,早晚有一天會成為他們的兩腳羊。至于……韃子?呵,以前也怕過,可交手過幾次后,不過爾爾,他們并不是我們最大的威脅。
我們最大的威脅一是來自內部,二便是這些西夷。而眼下,最大的危機正是我們的官吏。吏治若不清,再好的法也會變成禍害百姓的工具,而大明有著太多這樣壞的官吏,所以……你真得要娶我嗎?也許將來,我們都會不得好死……”
孫訓珽沉默了一會兒,又握住她的手,道:“我早知道你選的路不好走,可兩個人扛著總比一個人扛著好。你是不是有點太小看我了?比起死,我更怕無趣的活著,還有,我再問一遍,你是不是小看了我?”
“一句話里問兩次,難道我給你的感覺是在藐視你?”
“我覺得你是不夠了解我。”
他笑了起來,陽光盛進他的眼眸里,竟有種璀璨的感覺。
“我是一個沒什么實權的勛貴,可你不要忘了幾百年累積出來的人脈一旦用起來,也是不可小覷的。而且,這些人離不開我,不是嗎?
錢真是個好東西,可以讓人情變薄也能變厚,那些叫罵著阿堵之物臭的人其實最清楚,這玩意是最牢靠的結盟,只要利益不斷,我的權勢就不會消失。
圣人如此厭惡我,卻也只能讓我閉門自省,因為他很清楚,一旦因私心動了我,激起的將是整個勛貴集團的反擊。所以,我才讓大家跟你合作,你總得有人在背后撐一把,用利益套住他們,他們能為你發瘋。”
“你真是個老狐貍。”
左弗輕笑了一聲,“最近辦事如此順利,想來背后少不了你的幫襯,這些叔伯兄弟們出了不少力,我是不會讓他們吃虧的。船已經湊了不少條,馬上就能出海了,等年底就該是大把銀子進手的時候了。”
“所以,這世上的事并不是只有黑與白,你得學會利用規則,利用人心,哪怕用完再棄之。誰阻礙你的路,就干掉誰,你打仗殺伐很果斷,可在某些時候心還是太軟了。有些人賤,你就得整死幾個,像那個李暢,跳腳跳得歡,我要是你,早搜集他一堆黑料將他趕出朝堂了。”
他拍了拍她的手,道:“心不要太軟了,你應該聽過這句話:貪官奸,清官更要奸。在朝堂的斗爭里,沒有道義可以講的,你要達成目的,就必須不擇手段的就朝堂上的阻礙全部清掃干凈!”
“你還覺我心軟?”
左弗瞪大眼,“我吊死了那么多鄉紳,都說我是魔頭了。”
“那個姓李的也是逼到你忍無可忍你才下狠手的吧?所以你覺得李暢還沒到那一步是不是?所以,外人眼里的女魔頭左云舒其實是心最軟的,所以你出去考察,才有人敢給你的佐貳官小鞋穿。戶部那幾個家伙,不但不給他們糧種,還要將他們趕出朝堂,你要這樣做了,下回他們就要掂量掂量了。
你這刀一直舉著不落下的確可怕,但有的時候也要真砍掉幾個,才有威懾力!畢竟,你要讓人知道,你有刀,而且有決心用它砍人,甚至砍死!”
左弗有點恍惚。
她一直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夠狠了,可聽孫訓珽這樣說,忽然發覺自己對政D的確比較手軟。
其實她每次絞殺鄉紳心里也不舒服,畢竟上輩子她就是個平民老百姓,哪里會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掌握人的生死?而且還得親手去弄死幾個人?
沉默了半晌,她點了點頭,然后自嘲一笑,道:“彈劾我的奏章估計都能堆滿幾個房間了,可我卻從來沒彈劾過任何人,看來,我也得學著他們彈劾一下。”
孫訓珽笑了起來,道:“這就對了。那幾個家伙的黑料我已經給你找好了,知道你是個規矩的人,都沒添油加醋,都真材實料,都他們自己干出來的事。今年再繼續收集,等豐收后他們沒糧可收時,我們再一刀捅上去,呵呵,這就叫作趁你病要你命!要么別做,要做就做絕了,讓他們無路可走!”
左弗抽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沉默了一會兒不由感嘆,“這就是男女的差別嗎?在處事上面真還有些不同的。”
“這不是什么男女差別。”
孫訓珽道:“只是你過于良善。所有人都覺得你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鄉紳說絞就絞,砍起韃子來更是不留情,可與你相處久的人都會發現你心底的柔軟,你不喜歡看見有人死,所以在朝堂斗爭里,只要不是傷及根本,總會放人一馬,不過嘛……”
他揚起唇,一笑道:“這樣也不是沒好處,心里明白的人都會明白,左云舒看似兇狠實則寬厚,所以那些官吏愿意追隨你也是有這個原因吧。”
“你這說得我都糊涂了。”
左弗撓了撓腦袋,“那我到底是狠一點好還是現在這樣好?”
“殺幾個雞。”
他瞇起眼,“不然沒完沒了。”
左弗想了想,點點頭,“我明白了……”
“吃飯去吧?”
他見她想明白了,便道:“這么久飯還沒好,難道是有人在偷看我們?所以一直不喊我們過去吃飯?”
“不會吧?”
左弗嚇得趕緊縮回手,就她對自己老娘的了解,她那媽真干得出來這種事。
她四下瞧了瞧,發現沒什么異常,這才松了口氣,瞪了孫訓珽一眼,道:“以后注意點,別動手動腳的。”
“嘿。”
他笑了下,卻是很規矩的沒再去握她的手,只道:“他們不來喊,我們便自己去吧。”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走吧,吃飯去……”
忙碌的新年總算過去了,左弗又長了一歲,現在她已經27歲了,在這年頭那是標準的老姑娘了,再過幾年,就可以稱作老婦了。
別人看她的目光總帶著同情,可她倒不怎么在意。在后世,這個年紀結婚的一大把,在經濟較為發達的蘇省這年紀結婚的還算是早得咧。
可大家似乎都很小心,盡量避免談論年歲的問題,似乎是怕觸及她的傷心事,這也令左弗有點哭笑不得。她很想跟大家說,她真得不在意啊,可這話也說不出口,只能接受同僚們關愛的眼神繼續干活了。
工作依然繁忙,而且過完新年就要迎來春播了,在這個以農為本的國度,這可不是小事。連天子都要象征性的去種地,地方官就更免不了要去下鄉鼓勵大家種田了。
將糧種準備好,一批批拉入倉庫,全國的糧種都要依靠她來輸送,這可不是小事,哪怕她也只要揮揮手就能將倉庫堆滿,可全國所需的糧種是何其多?
所以新年一過,明明離著春播還有些日子,可左弗就該忙碌起來了。
購買糧種,登記,來領取的人也要登記,而上了黑名單的人今年就別想了,所以還要將幾個黑戶給報到各倉庫,順便派兵把守,以免這些人鬧事。
黑名單的事也得宣傳下,這個時候還不去打臉還等何時?聽說那幾個家伙到現在都沒收到多少以前的糧種,呵呵,骨氣雖好,可肚子也得撐得住啊!
這消息傳到那幾人耳里,幾人都氣壞了,可偏偏又拉不下面子去求左弗。要知道,左弗暗示他們的道歉是要下跪的,要端茶認錯,向一個府丞認錯,這事他們做不出來。
所以只能自我安慰,家里余糧還有很多,而且以前的糧種也收了不少,能撐過去的。
左弗也知這些人不會來認錯的,所以也不在意。就按孫訓珽說的,要么別做,要做就做絕了,不然沒完沒了,不拍死幾個,真當她脾氣變好了呢!
暗地里派人盯梢,收集黑料,與此同時,她還交代了木二,一旦發現這些人進青樓立刻就來個現場捉奸,直接套木枷游街。
嗯,大明官員是不許進青樓的,這是太祖定下的。以前沒人當回事,不過規矩就是規矩,一定要拿出來用的。等這些家伙被游街完后,自己就可以遞彈劾奏章了,丟光朝廷臉面的人哪怕沒錯怕也是不能留在中樞了,不但不能留下,恐怕還要被貶職,發配去窮苦地方當官還是輕的,搞不好就罷官了。
至于給官員套木枷游街這事會不會彈劾?左弗才不在乎!彈劾她的人多了去了,天天一大堆,這點還能算事?犯法的又不是她,拿著太祖定下的法規法條,她這是有理有據!
啥?你說應天府無權抓官員?我怎么知道他們是官員呢?我只是接到群眾舉報,有人在青樓鬧事才去抓人的,治安歸應天府管總沒錯吧?我那些屬下哪里知道這是官?
想好一切對應好,左弗就行動了起來。
要不怎么說戶部是個好地方呢?吏部有權,戶部油水大,這幾個家伙吃得滿肚流油的,雖然為糧種煩惱,可下半SHEN的事也不能耽擱啊?總得放松下不是?
很快木二就抓住了機會,發現這幾個家伙結伴進了青樓后,立刻派了個偵察兵偽裝一番也跟了進去。
然后這個摟著姑娘假意調戲的偵察兵在等幾位大爺都進了房后,立刻就給了銀子退了出來,通知木二抓人了。
抓人的場面十分精彩,老鴇子都懵了。這里沒人鬧事啊?怎么這官爺非說有人鬧事?而且目標明確,沖著幾個屋就去了。
老鴇子也不敢攔。
她能在京城開青樓是有本事,也有后臺,可特么她又不是傻子!她后臺再硬也不敢跟應天府的人硬剛吶!上一個硬剛的人是國丈與皇后胞弟,看看都是什么下場?
那位主還是不要招惹的好,估計鬧事抓人只是個借口,是有人擋了那位的道了,這是尋著借口報仇來了!
所以在假意阻攔了下后,便只能“哭哭啼啼”的任由木二進去了。
白花花的幾個人很快就被木二等人拖出了屋,連褲子也沒給一條,像拖死狗一般就拖了出去,然后套上木枷裝進籠車,直接鑼鼓敲了起來,而罪名更是鬼扯到了極點:這幾人在青樓打架,嚴重影響京城治安,所以游街示眾,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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