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老夫人,桑擰月和二夫人、周寶璐一起出了鶴延堂。
三姑娘沒跟幾人出來,二夫人對此習以為常。
沈玉瑤著實有些古靈精怪,這次怕是又想從老夫人手里討要東西——雖說前幾天才從大哥哪里要了一匣子南珠,但再好的珍寶,到了沈玉瑤手里都是玩物。她還沒個長性,又素來喜新厭舊,東西到手就稀罕個一兩天,等時間長了,就又撒手丟下,然后又去找母親或是兄長們,討要別的稀罕物。
二夫人對此心知肚明,周寶璐也一清二楚。
可人家是親親母女,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那他們做嫂嫂的能說什么?再說那都是老夫人的私房,沒有兒媳婦惦記著婆母的私房的道理。
二夫人陪嫁豐厚,夫君的俸祿也都是她管著。手里有錢,心中不慌,盡管也有些稀罕老夫人手里的好東西,但還沒到眼饞的程度。
反觀周寶璐,她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此時更難看了兩分。
他們一家都住在武安侯府,雖說吃用都是花的庫房的銀錢,平常送禮也都有府里管家幫著置辦。但沒了花銷的地方,同樣也沒有進賬的地方。
更何況她夫君身上沒有一官半職,沒有出仕就沒有俸祿,想攢點私房只能依仗她那微不足道的嫁妝,以及成親時府里分給夫君的幾個莊子和鋪子。
莊子的出息每年就那么多,鋪子換成她的奶兄經營后,別說賺錢了,反倒往里賠了不少。替換了鋪子的管事兒這事兒,她做的虧心,更不敢將賠錢的事兒宣揚出去,所以日常也只能打腫臉充胖子。
可以說,如今她花用的,就是府里每月發的月錢,可那月錢足夠她花用,卻不夠她養娘家——娘每年都寫信哭窮,她不幫不合適,可一給錢就跟割肉似的疼。且她手上銀錢不足,拆東墻補西墻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但凡是這侯府的銀錢,她都想沾沾手。
可惜,想法很好,實施起來卻難如登天。
三房的處境捉襟見肘,周寶璐為此愈發焦灼,也就是此時,她聽見桑擰月喊她,“表姐”,周寶璐終于回神,“什么?”
二夫人狐疑的問,“你想什么呢?桑表妹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回神,魂游天外了不是?”
周寶璐扯扯嘴角,不回二夫人,她看向桑擰月,“表妹喚我何事?”
桑擰月從素錦手里接過兩個匣子,“上邊這個匣子里,裝的是我給榮安的一套文房四寶。另外一個匣子中,是我給榮安做的一身衣裳。只是表姐也知道,我未曾生養過,衣裳也不知道做的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表姐讓丫鬟送來,我再改改。我身上還帶著病氣,就不過去看榮安了,等什么時候我身子好了,再去瞧瞧榮安。”
桑擰月早在來鶴延堂時,就給眾人準備好了見面禮。給老夫人的是一條她精心刺繡的抹額,三姑娘、二夫人和榮欣的都是帕子,只不過花樣不同。此外,還給二夫人生的那對麒麟子,每人準備了一方上好的硯臺,也算是投其所好,用了心思了。
周寶璐含含糊糊的讓丫鬟接了禮,嘴角不喜的耷拉下來。就一套文房四寶和一套衣裳?這也太小氣了。就是那些打秋風的窮親戚來了,還得帶一車瓜果蔬菜呢!熟料這表妹登門,給的東西卻只這么點,這也拿的出手?
周寶璐面上露出嫌棄的神色,她卻全然忘記了,桑擰月是何種境況下,才逃難來的武安侯府。那時她命在旦夕,人都要站不住了,又哪里來的閑心去置辦拜禮?
二夫人看不上周寶璐小家子氣的樣兒,盡管她們得的禮沒有榮安的厚重,但二夫人也很滿足了。不管怎么說,人家到底是嫡親的姨甥。
二夫人笑道,“是硯臺啊,那可真好,我那兩個小祖宗啊,去了國子監別的本事沒學會,倒是筆墨紙硯這些消耗的更快了。榮勛還好些,榮熙那小子簡直是吃硯臺的,一個月恨不能換三方硯臺,氣的我都想抽他。不過,桑表妹給的見面禮我卻又不想給那小子用了,不然再讓他糟蹋了,平白浪費了你一番美意。”
經二夫人這一番提醒,周寶璐后知后覺想起,桑家早先是開書肆的,筆墨紙硯這些東西,桑家從來都不缺。而能讓她拿出來送禮,那指定都是好東西。二夫人得的只是一方硯臺,她卻是有一套筆墨紙硯……若換算成銀子,怕也價值不菲。
周寶璐面上總算帶點笑,又想起榮安滿月時,桑擰月送了一方小金鎖來,這表妹對她還算大方。只是,對比起桑家龐大的家業,她送這點東西,連毛毛雨都稱不上。
周寶璐的眼皮又耷拉下去。
幾人很快散了。
二夫人一邊回去一邊和珠兒嘮叨,說周寶璐跟會變臉似的,一會兒喜一會兒悲,對桑表妹愛答不理,還笑的陰陽怪氣,看的她手心癢癢,想打人。
珠兒是二夫人的陪嫁,自然和二夫人是一國的。她也是個憐憫弱小的性子,桑家的表姑娘人美命慘她十分憐惜,偏三夫人對人還一副趾高氣揚的怪模樣,看的她手都硬了。
不過,那到底是主子,珠兒再不滿,嘴上也不會說什么冒犯的話。珠兒就說了句無傷大雅的事實,“三夫人和桑姑娘的關系,看起來并不和睦。”
“就是不和睦才奇怪。你忘了,之前周寶璐在老夫人面前哭的多情真意切?說她表妹命苦,說她們表姐妹一道長大,她過著好日子,表妹卻朝不保夕,她為此常常在夢里驚醒……她做戲做的多真啊,連老夫人都說她悌愛姐妹,還答應她讓桑表妹來府里暫居。結果可好,人接來了,她卻是直到今天,才和我們一道見了桑表妹第一面。你說這搞笑不搞笑?”
珠兒不說話,二夫人又道,“依我看,周寶璐肯定要算計什么。她也沒真心和桑表妹交好,八成還打著如意算盤,給桑表妹找個下家趕緊嫁出去,好為她周家謀取……”
二夫人頓在原地,看向珠兒。珠兒結結巴巴說,“不,不能吧。那到底是嫡親的表姐妹,況且,三夫人只是個表姐,又不是桑姑娘的舅父舅母,她怎么能擅自決定桑姑娘的親事呢?”
“那你說,她早不接人,晚不接人,偏偏等三姑娘守孝結束,命都快被折騰沒了,才把人接出來,你說她這是圖什么?你總不能說她就是心善,喜歡辦好事吧?”
這話說出去,別說二夫人不信,就是珠兒也不相信。畢竟三夫人給他們的印象,一直就是無利不起早。
珠兒:“那……難不成,三夫人真想再給桑姑娘張羅一門親事?三姑娘守完孝了,就是現在改嫁,那也是好事啊。”
“好事?那要看看她改嫁的是人是鬼了。桑姑娘喪父之人,娘家還沒依仗,能改嫁到什么好人家?能去給人做續弦都是好的,怕就怕,呵呵……”
珠兒心都顫抖,“三夫人總不能讓桑姑娘去給人做妾,她好歹是侯府的夫人,若嫡親的表妹做妾了,她這臉也丟盡了。”
“那誰知道呢……咱們好好看著吧,但愿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