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科舉落幕88科舉落幕←→
有關周秉坤的事情,桑擰月沒多關注。她現在心態放平許多,對周父周母可能會上京的事兒也沒那么提防了。
反正她做足了最壞的準備,大不了就是壞了名聲不能在京城待。
但這又如何?
周家拿捏她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為了姐弟倆有個容身之地,她把所有委屈都忍了。可她的忍耐換來的不是周家的體諒,而是他們的得寸進尺。既然如此,她還忍讓什么?還要受什么委屈?
桑擰月便自在的過起自己的小日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周秉坤沒來找她討公道,周父周母更沒有上京。
眼瞅著春闈到了放榜的日子,周家人還沒有一丁點的動靜,這次就連桑擰月都有些好奇了。
她為此納悶了好幾天,卻陡然想到之前她讓素心等人做了什么,忍不住心思一動。
桑擰月喊來素心和素錦,把事情簡單一說,隨即問,“周家現在是不是自顧不暇,根本沒功夫上京給周寶璐討公道?”
素心激動的連連點頭,“肯定就如姑娘說的這樣,周家的事情鬧出來了,他們自己的屁股都沒擦干凈呢,哪有空來給周寶璐撐腰。”
素錦拍了素心一下,“姑娘在跟前呢,你說話悠著點。大姑娘一個了,什么屁股不屁股的,你說這話也不臉紅。”
“又不是只我一個人說了,你不也說了么?還說了兩次,比我都多一次。”素心指著素錦嘲笑,可把素錦郁悶的不行,又惱的拍了她兩下。
桑擰月安靜的賞著花,也不管束這倆丫頭。倒是素錦和素心,看姑娘沒出聲,很快就安寧下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道:“當初我讓人往徽州傳信,直接把咱們掌握的證據,全都送給那位與周父不對付的官員。這么些日子過去了,也足夠那官員發力了。”
所謂墻倒眾人推,周家富貴安然的時候,那指定沒人去找你麻煩。可你若是露出一點頹相,那些想趁機撈一筆的人,能立即蜂擁而上,將你滿身的血肉吞噬干凈,只留下一副骷髏架子。
桑擰月想起早先父母去逝時的場景,對這種“趁你病、要你命”的操作可太熟悉了。
當初若不是桑家老仆能干,抓緊時間將該出手的都出手了,不能出手的也立即關門停業;而桑家祖輩行善積德,在晉州很有些好名聲;桑父與桑家祖父又有些經年好友,在關鍵時候護持著桑家。若非這些因素俱全,桑家早就被眾人瓜分了,桑擰月姐弟能不能安全走出晉州城,那都是個未知數。
可那時候桑家有忠仆,有誠心關照他們的長輩,可周家有什么?
周家斂了太多不義之財,不僅周父發達了,他還將親近的兄弟姐妹都提攜起來。一家子明明沒什么大本事,可如今都在徽州混的風生水起。
圍著周父,形成了好大一個受益圈子。可那圈子里的人,并不是能和周父互為助力的有能之輩,而都是圍著周父吸血的無能小人。
周父若倒,他們也落不到好。
周家現在應該一團亂吧……
桑擰月的心情突然有些高興,她就跟素錦說:“再派個人往徽州去一趟,看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剛才那些揣測都是我們的猜想,做不得準的。還是找個自己人親自走一趟探探情況是好。”
“姑娘您放心,我這就去安排。”素錦點頭應下,又笑著說:“雖然只是猜想,可我覺得咱們沒猜對十分,肯定也猜對了七、八分。周家的日子應該不好過了。”
素錦離開后,桑擰月又想起周寶璐。
周家有難,肯定要問周寶璐求救,可周寶璐現在被關押在家廟里清修,她自己都自身難保。即便她還能見到武安侯府的人,像他們求救,但誰會管她呢?
武安侯府愛惜羽毛,正是因此才對周寶璐簡單處罰了事,讓她不得不吞下這個悶虧。可周家遇到麻煩了,侯府要幫襯肯定會查清前因后果。周家不干凈,侯府避之不及,又哪里會上趕著過去給周家善后?周家在做美夢呢。
若說之前侯府愛惜名聲,讓桑擰月頗為憋悶。但在這件事情上,桑擰月倒覺得侯府愛惜名聲反倒是好事一樁,最起碼對她有利。而所有對她有利的東西,都對周寶璐不利。她現在已經好奇,若周寶璐知曉侯府會袖手旁觀,周家注定會大廈傾塌,那時她的面色會是怎樣?想必一定很精彩。
但桑擰月很快又想起周秉坤。
眼瞅著放榜了,周秉坤若進了二甲,豈不是說周家還有死灰復燃的機會?
難道周家氣數未盡,當真還沒到沒落的時候?
因為惦記著這件事,桑擰月對這次放榜就多了幾分關注。
放榜當天她特意派了兩個小廝過去看榜,自己漫不經心的坐在花廳喝茶。
素錦見桑擰月一整個上午都心不在焉,就笑著安撫她:“姑娘您別心急,多少人都等著看榜單呢。那些家里有學子赴考的人家,八成天不亮就派人在龍虎墻附近守著了。不說人多擁擠,要看清楚榜單不容易,就說差役們唱榜也需要時間。您啊,且耐心等著,千萬別心急。”
說是不心急,可桑擰月如何耐得住?
她坐臥不寧,午飯都沒用多少。
終于到了半下午時,派出去的小廝回來了。桑擰月也終于知曉了周秉坤的科考結果。
不能說壞,但也稱不上好,總共錄取三百人,周秉坤排在二百七十五位。
周秉坤在倒數之列,但好歹也是貢士了。
這個消息讓桑擰月心情好轉許多,雖然慶幸別人考的差好像不太地道。但當初她在周家過苦日子時,這位表哥也沒為她做過什么。倒是也替她說過兩句話,但在周母發飆時,他就只能露出愛莫能助的歉疚眼神。
桑擰月念及此,心里的那點愧疚就消散了。
這之后,桑擰月又從小廝嘴里得知,武安侯府的三爺沈廷瀾中了亞元。亞元是會試第二名,這個成績可以說是非常好了。不出意外,沈廷瀾殿試的名次肯定在一甲之列,武安侯府又要出一位有能之輩。
桑擰月叮囑素心第二天往武安侯府送點東西過去,只當是恭喜老夫人得了這么一個麒麟子。
會試出結果后第七天是殿試。前朝時這段時間間隔為兩個月,到了秦朝,太祖改了規定,將時間縮短為七天。
到了殿試那日,素錦和素心極力勸說桑擰月出去湊熱鬧。今天所有進士會御街夸官,鼓樂儀仗游街,一甲三人插花披紅。儀仗隊出正陽門,走向朱雀大街,到時候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百姓們比肩接踵湊在一起看熱鬧,那場景想想都讓人激動。
素心晃著桑擰月的胳膊一再央求:“姑娘咱們去看吧,三年才有這么一次盛況,咱們不湊這熱鬧,都不好意思對人家說,咱們住過京城。”
桑擰月說:“我當真不想去,你和素錦帶著清兒去吧。我寧可在家歇著,也不愿意在人堆里擠著。”
清兒這時候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了,他對著桑擰月討好的笑:“我哪里敢讓姐姐在人群里擠著?姐姐是姑娘家,那些人休想碰到姐姐一分一毫。姐姐,不瞞你說,我提前幾天在朱雀街上的酒樓上定了個雅間。姐姐咱們就過去吧,我也是想讓姐姐看看熱鬧,才花了大筆的銀子。姐姐若不去,銀錢不都打水漂了么?可憐我辛辛苦苦攢了幾年的銀子,我自己都舍不得花,就想著孝敬姐姐,可姐姐全然不領情,我也太可憐了。”
清兒唱念做打,氣的桑擰月沒辦法。她最后到底是坐車出了門,不過在馬車上也忍不住敲了弟弟好幾個爆栗:“丁點大的小人,還學會花錢了。說什么給我驚喜,是你自己想湊熱鬧就明說。還把我拿出來扯大旗,讓我記你的人情,姐姐才不上你的當。”
清兒只嘿嘿笑,全然不反駁姐姐的話。反正姐姐已經出來了,他湊熱鬧的心思也得逞了。讓姐姐說幾句就說幾句吧,反正不疼不癢的。
到了清兒訂好的酒樓時,時間還很早,可附近全都擠滿了人。打開窗戶一看,不是看見了隔壁的客人,就是看見了對面的女眷。而在酒樓下,百姓們熱熱鬧鬧的擠在一起,有孩子個子太小,甚至坐在了父親的肩膀上。
終于到了跨馬游街時,大老遠就聽到喧天的鑼鼓聲。清兒不知道去哪里了,此時終于跑了過來,他一臉興奮激動的說,“侯府的三爺被點為探花郎,賜翰林院編修。”
清兒滿眼羨慕:“聽說三爺本來能被點為榜眼的,可今年的三甲只有他一人長得一表人才。其余兩人,一人四十有余,一人其貌不揚,所以陛下斟酌過后,就把沈三爺點為了探花郎。”
又絮叨說:“如今下邊的人,都在議論武安侯府的風水好。早十多年侯爺三元及第,如今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又被點了探花。聽說侯府的二爺雖然不如這兄長和弟弟出色,可當初也是二甲前幾名。總歸武安侯府當真了不得,總共三個男丁,人人出色,假以時日都是國之棟梁。”
“你小小個人,還搖頭晃腦評論起別人了。真要是羨慕,你也好好讀書,也爭取被賜予一甲出身,封妻蔭子。”
清兒鄭重的點點頭。他小小的身軀里有大大的能量,也有大大的愿望。他不僅想有朝一日能封妻蔭子,還想著能與江山社稷有大功,到時候讓陛下把姐姐也封為誥命,那他才高興呢。
為了這個心愿能達成,清兒捏緊了拳頭,暗下決心之后讀書要更加刻苦。而他的這個心愿,在看到從樓下經過的大隊伍時,更是達到了頂峰。
狀元與榜眼、探花三人坐在高頭大馬上,他們身著紅袍,頭戴銀簪花帽。他們喜氣洋洋,走在大街上享受萬人追捧。
但凡是個男人,誰不想功成名就,誰不想被萬人擁戴?清兒如今雖然只是個小男孩兒,但他也有虛榮心,也有夢想。他此時就覺得,若這輩子不能插花披紅在這街上走一遭,可真是白活了。
清兒在感嘆人生時,桑擰月也和周圍其他人一樣,在看著坐在馬上的一甲三人。
其余兩人確實都其貌不揚,只有沈廷瀾,他本就生的玉面俊顏,今天又是他的大好日子,他便愈發顯得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有數不清的帕子、荷包朝著他飛去,沈廷瀾躲避的有些狼狽,可他面上的笑容那么真切,他在此刻光芒萬丈。
然而,看著沈廷瀾,桑擰月卻控制不住想起沈廷鈞。沈廷鈞一張冷臉,她很難想象當時他跨馬游街時是什么表情。
難道也是冷漠著臉,對所有敢襲擊他的人都怒目而視?
沈候素來不近人情,清冷的面上都是寡淡與漠然。那樣的他應該會讓人懼怕吧?
不過他中狀元那年才十五、六歲,那時他還青蔥年少,遠沒有今日的威嚴,怕是嚇不住太多人。再來他也著實俊美的厲害,想來從那時候起,他就成了不知多少姑娘的春閨夢中人了吧。
想著沈廷鈞,桑擰月又看向沈廷瀾,從她這個角度看,這兄弟倆當真非常像。
舒爾沈廷瀾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冷不丁碰到一起。
桑擰月陡然回神,這個角度看,兄弟倆也只有兩三分相似了。
沈廷瀾似乎也沒想到,會在此時看見她。他眸中閃過狼狽與歉疚,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如今場面太過嘈雜,就是貼近了說話,對方都不一定能聽見,更何況他們還有這么遠的距離。
最終,沈廷瀾也只是微微蠕動了下嘴唇,似乎是說了“對不住”三個字。桑擰月沒看清,也沒仔細看,她漫不經心的移開視線,又看向了跟在他們身后的那些新科進士。
今年進士錄取了二百五十名,周秉坤有幸被擇中。但他是最后一名,名副其實的同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