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意
沈廷鈞聞言濃眉蹙起,雙眸也微瞇起來。他直勾勾的看著桑擰月,“把他留給你養?你什么意思?”
桑擰月被他看的不自在,一顆心也七上八下跳的厲害。但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沒藏著掩著的必要了。
桑擰月就試探的說,“我的意思是,這個孩子對于你來說,許就是個負累。多一個孩子,你以后的婚事上怕是要難上幾分,不如,不如就把他留給我?”
沈廷鈞一言不發,只雙眸沉沉的看著桑擰月,像是從未認識過她。
桑擰月說出心里那些話,其實一顆心也難受的厲害。然而,侯府一直都在催著他相看成親,他能一直拗著老夫人么?他能一直不續娶么?若是他續娶了,她的孩子該多礙人眼。與其讓他被人嫌棄,不如就把孩子留給她。
桑擰月眼中又彌漫上淚花,“你信我,我會好好的把他養大的。我也不改嫁,我就好好守著孩子過日子。你以后若是想孩子了,你就回來看他。這樣也不耽擱你什么,你覺得這樣好不好?”
桑擰月故作輕松,其實一顆心疼得要死。不知道為什么,明知道他成親生子是早晚的事兒,但是想想那個未來,她依舊心酸的厲害。
許是懷了孕讓她變得矯情了,許是說出那個未來,她心中抑制不住難過心傷,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嘩嘩流出來。
沈廷鈞壓抑著的怒氣,在那淚水的沖刷下,再次變得淺薄。
但是想想她剛才的話,他依舊氣的呼吸不暢。若非她看起來可憐的厲害,人也哭的止不住,他真想問問她有沒有良心?
但沈廷鈞忍住了這個沖動,可看著她,他腦海中依舊忍不住泛上來她剛才說的話。她要孩子不要他,她未來所有的規劃中也沒有他。
這個女人的心是石頭做的么?
沈廷鈞深呼吸一口氣站直身,在屋內走了幾圈想要平復下心中的郁氣。但是,這毫無作用。
走了許久,身后的啜泣聲也停了下來。沈廷鈞這才回過身,又走到床邊坐下。
桑擰月怯怯的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生氣了么?”
沈廷鈞冷笑,“我不該生氣么?”
“可是你為什么生氣?”桑擰月其實也很疑惑,“你已經同意我生下他了,那我養著他,不把他帶到人前,這對你來說不是最劃算么?”
沈廷鈞喉嚨上下滑動,終于忍不住喊了她的名字,“桑擰月!”
桑擰月脖子一縮,仿若被嚇住了一般。但她就是固執的看著沈廷鈞,“有什么話,你說出來,我們好好商量不行么。你不要一驚一乍的嚇我,我,我會被你嚇哭的。”
“我看你膽子大的很!”沈廷鈞冷言道:“那也是我的孩子,我同意你生下他,就不會不要他。更不會因為他的出生會給我帶來不利,而否認他。桑擰月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怎么敢說出她自己帶著孩子過的話?她的心可真狠啊!
沈廷鈞委實氣的狠了,看著嚇得不敢哭的桑擰月。一邊覺得她這模樣委實可憐,她是一個孕婦,情緒不定,他不應該再嚇她。可想想她那些狼心狗肺的說辭,又真恨不能好好收拾她一頓。
可不管是她懷孕前,亦或者是懷孕后,他對她都下不了手。最后也只能自己氣自己,難得失態的再次蹙眉盯了她好一會兒。
夜越發深了,蠟燭將要燃盡。燭光變得恍惚黯淡。沈廷鈞看著桑擰月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哈欠,生理淚水從眼圈里冒了出來。她昏昏欲睡,眼瞅著就抵擋不住周公的召喚,要進入睡眠中。
她單薄的身體也搖晃了兩下,似乎隨時要摔倒。沈廷鈞見狀又不忍心,只能重新坐回她身邊,語氣嚴肅而鄭重的警告她,“你不要打別的主意。這個孩子我要,你,我也要。你別想帶著孩子離開我的視線。”
桑擰月已經迷糊住了,睡意朦朧間,也聽不清他具體說了什么。
她的身軀被放倒,身體躺在溫暖的被褥間。睡意幾乎是立時侵占了她所有感官。一時間桑擰月忘了沈廷鈞還在旁邊坐著,就這般任由他將自己安頓好,很快就睡了過去。
等均勻的呼吸聲再次在這間小小的拔步床內響起,沈廷鈞坐著看了好大一會兒,這才起身走出門。
院里靜悄悄的,所有伺候的人,要么已經被成林放倒,要么就如素錦這般,如臨大敵的看著堂而皇之從正房走出來的沈廷鈞。
素錦一直未睡,素心是想著半夜要和素錦換班,所以睡到一半也醒了。熟料,才剛起身,就見外邊靜的掉針可聞,而姑娘的廂房門口,一邊站著素錦,一邊站著侯爺身邊的侍衛……對,就是那個在船上和她打招呼的人。
看見這人第一時間,素心腦海中冒出個詭異的想法:那就是這人還挺執著,就因為他打招呼她沒理會,他竟還追到桑宅來了。
而八月的風冷一吹,素心整個哆嗦一下,然后整個人就精神了。
然后……她就意識到自己是想太多了!這位侍衛指定不是來尋她的,至于為何他現在在桑宅……八成是因為他主子來尋姑娘了。
素心膽子小,在那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中也不敢亂動。只能訕訕的笑了笑,然后一挪三蹭的蹭到素錦跟前去。
她想小聲的問素錦些什么,但這夜太靜了,不管她說什么,肯定都會被那侍衛聽見。
素心念及此,只能用肩膀扛扛素錦,然后眼神往屋里瞅。
但屋里門關著,里邊的說話聲也細細碎碎的,她什么也看不見聽不清。
而素錦又搖搖頭示意她別白費功夫了,素心只能安奈下滿心的焦灼和好奇,木頭樁子一樣也跟著在門口站著。
隨著“咯吱”一道輕微的響動,房門被人從里打開。外邊三人頓時都看了過去,成林率先喊了一聲“主子。”素錦和素心回過神也緊隨其后,小聲的行禮喚了聲“侯爺。”
幾人挪步到花廳,花廳中沒點燈,但院子的走廊上燃著大紅的燈籠。燈籠暈紅的光暈照進了花廳內,里邊的擺設一清二楚。
沈廷鈞坐在主位上,詢問素錦一些問題。
素錦一一回答,包括姑娘是何時有了妊娠反應,這胎折騰不折騰,飯吃的如何,是否嗜睡,以及有無忌口和忌諱的東西等。素錦知無不盡,態度非常配合。說完這些,素錦微微沉默后又主動交代,“姑娘沒有發現身邊的素問與素英是侯爺安排的人手,是我有所察覺,隨后告知了大少爺。”潛意思就是,您安排在姑娘身邊的人手,并不是姑娘處置的。您若真要遷怒姑娘,委實沒有必要,姑娘才是最后一個知道實情的人。
沈廷鈞聞言倒沒說什么,只又沉默的坐了片刻,在天將亮之時,留下一句,“照顧好她。”隨后便帶著成林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桑宅。
等那兩道人影消失在遠處暗影里,素心才松口氣似的歪在素錦身上,“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說。要是侯爺發怒,你的小命可保不住了。”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總不能讓姑娘替我背鍋。”
素心聞言心有戚戚,心說,讓姑娘替你背鍋肯定不成;但你自己主動坦露是你自己壞了侯爺的事兒……這也就是侯爺顧忌著姑娘,不然你怕是落不了好。
但不管怎么說,這一茬總算過去了,如今需要擔心的是,明天怎么辦?
素心戳戳素錦,“侯爺來過的事兒,明天要告訴大少爺和大夫人么?”
聞言素錦面上也露出掙扎之色,但很快她就有了解決的辦法,就說,“還是問過姑娘的意思再做決定吧,說到底,咱們是姑娘的丫頭。”而當初也正是要維護姑娘的利益,她才主動尋到大少爺,說破了素問和素英的身份。想來侯爺今天沒有問罪與她,也是因為她這份護主的忠心。
素錦心里有了決斷,也不再糾結了。她仔細聽了聽房間的動靜,察覺到姑娘好好睡著,就道:“還能再睡一會兒,你再回去歇歇吧,姑娘這兒我守著就行。”
素心道:“我已經睡了半宿了,如今都精神了,還是你去歇吧。左右姑娘夜里沒睡安穩,想來今天也不會起太早。去吧去吧,你去睡吧,我留下來看一會兒。”
素錦想了想也沒再和素心爭執,便回房間休息去了。許是心里沒有藏著的事情了,許是所有事情都有了決斷,她如今身心松快,倒是很快睡了過去。
翌日等素錦醒來,正房那邊還沒動靜。
常敏君派人來看過,素錦和素心便回說,“姑娘夜里沒睡安穩,如今還睡著。”
既然如此,常敏君也不再多問了,忙著準備明日的開祠堂一事去了。
而桑拂月也在一早時出了門,去尋了桑家的遠方族親。
他見了眾人也不打官腔,直接就把此番過來的目的說了出來。可想而知,這個炸彈讓桑家那些人多難接受。
不說一些老的起不來身的,都起來了,就是和桑拂月一般年紀,自詡與他有幾分交情在的堂兄弟們,都坐不住了。原本他們還想矜持些,不想讓人說他們上趕著巴結桑家那邊,如今哪里還顧得上這許多。
然而,如今站在這里的桑拂月,早就不是之前的桑拂月了。
他經歷過險死還生,經歷過戰場殺戮、刀光劍影,他更是看見了弟妹被逼走后桑家的破敗。樁樁件件,無一不捶打著桑拂月的心,讓他的心腸變得更加冷硬。
也是因為對這些遠親的做派太清楚了,桑拂月冷笑著看著他們唱念做打、拉攏討好、威逼利誘,但他全不為所動。只在這些人沾沾自喜,自以為已經勸住他改變心意的時候,強硬的讓人打開宗祠的門,另立族譜,將祖上那一支,直接從中遷了出來。
做完這些事情,桑拂月拂袖而去,絲毫不管身后哭聲震天。也完全將那些怒罵他“不孝子”“得勢便猖狂狂”的聲音拋之腦后。
不管這些人如何謾罵,也只是無力的掙扎罷了。至此后桑家分枝,兩邊再不往來。
桑拂月心情大好的邁步出去,街上早有許多人聽到動靜趕來看熱鬧。
他們自然是不敢攔住桑拂月問東問西的,甚至就在桑拂月帶領幾個下人出來時,還條件反射的往后退了退。只等到目送桑拂月遠去,眾人可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了,爬墻的,上樹的,更有些不講究的,不顧看門人的阻攔直接闖進人家中,大咧咧問道:“真分宗了?哎呦喂,這事兒可新鮮啊。”
“分的好!早在桑老爺在時,就不止一次提過分宗的事兒。畢竟早就出五服了,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了,委實沒必要逢年過節都湊在一起供奉祖宗。可他們這些靠著桑家過日子的蛀蟲哪里愿意哦,當時這個罵那個說的,還找了好些老學究出來,硬是軟磨硬泡讓桑老爺收回了主意。桑老爺好說話,如今大少爺可不是好性子。什么毛病啊,還想人家繼續慣著你們,人家遇難時沒見你們站出來,這時候你們吵著嚷著是一家人了,可真是羞煞先人了。”
看熱鬧的人,對此事大多是支持的態度。畢竟桑家這些遠親確實不像話。但也有些老人,也忍不住站在桑家遠親這邊,就說,“總歸是一個祖宗”“鬧太大傷和氣不說,也傷臉面。再說了,獨木難支,聚眾抱團才好取暖。大少爺如今分宗,說好聽點是嫌棄這些人不上進、心性也歪了;可未嘗不是怕被拖后腿,才趕緊甩了這些負累。”
眾說紛紜,反正很快這件事就鬧得滿城皆知。
等桑拂月走到福壽街家門口時,連在街上擺攤的攤販,都聽說桑家分宗的事情了。
不過不管眾人對此態度如何,桑拂月解決了這些烏糟的親戚,只覺得痛快極了。他心情舒暢,想拉著夫人喝幾杯暢快暢快。
然而,才走到門口,就見李叔如臨大敵一樣拿著一封燙金帖子,迫不及待朝他奔了過來。
“大少爺,大事不好了啊大少爺。侯爺,沈侯爺下的帖子,說是午后要來拜訪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