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

238 if線(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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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父聽著閨女不著調的絮叨,一巴掌蓋在閨女肩膀上。他忍無可忍終于說了一句,“你祖父那么說,只是逗你玩。不然就你哭的那個慘樣,你祖父看見了舍得閉眼么?”

桑擰月聞言沉默了許久,這才又默默道:“哦,原來是騙我的。我就說么,我祖父英明神武,年輕時候就沒見他信過佛教道教,怎么臨去逝了,倒是想尋長生方了?感情都是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的,早知道我就不問沈廷鈞要這本《神仙方術》了。”

桑父話出口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親爹去逝四年了,可至今他都不敢在擰擰面前多提。畢竟擰擰與她祖父感情極其深刻。老爺子在世時,不管去哪兒都喜歡帶著這個小孫女。

這也就導致,在老爺子臨去逝那一年,擰擰擔心的什么似的。若不是老爺子不允許,而她年紀又太小,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不然,她是真恨不能搬張小榻,直接在老爺子房外守著的。

如今雖然老爺子很長時間了,但擰擰顯然還沒從失去祖父的痛苦中脫身。瞧,就是去尋本書,也想著她祖父,看到他祖父惦記的,就迫不及待拿了過來。

桑父心中頗多感懷,甚至因為女兒這份孝心,忍不住微微紅了眼眶。

但是,男子漢大丈夫,那好在女兒面前落淚?

桑父就努力轉移話題說,“這本《成文大典》怎么只有上冊?中冊和下冊呢,通判大人哪里沒有么?”

桑擰月再次縮了縮腦袋,然后在她爹的狐疑中,輕聲道:“有倒是有。但我只拿了爹兩本書,自然也只能換沈廷鈞兩本書。我已經選了五本書了,再多拿,我臉皮上過不去。”

桑父嘴角一抽,很想問閨女,你還有臉皮那東西?你個小姑娘家家,趁家中長輩不在,孤身跑到人家男子獨居的府邸去,那時候你怎么就沒點臉皮呢?

但閨女小臉暈紅,顯然也不好意思的厲害,桑父到底疼愛女兒,就不舍得她再下不來臺。

因而,也只能揉一揉閨女的腦袋瓜,試探著商量說:“那下一次你再和通判大人互換書籍,記得把《成文大典》的增訂版給爹帶來。記住了,可千萬別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成文大典》乃是前朝成祖皇帝在世時,命令翰林院諸多學士,并征召全國各地有名的大儒,歷經三十年的編纂修改才最終成文的。

編纂成功的《成文大典》雖然也在國內刊印發布了,但因成祖皇帝在位時間頗長,他后續又在《成文大典》中增訂了許多模塊,而后續這些卻沒有再版現世。這就導致,這世上存在兩種類型的《成文大典》。

一種自然是沒有增訂版的,一種是有增訂版的。

沒有增訂版的普通民眾在書肆就可買到,可有增訂版的,卻只存在與宮廷中。

而既然擰擰方才說,這些書籍都是通判大人特意從宮里帶出來的,那指定是有增訂版的無疑。

桑父作為一個名副其實的文人,對這些文化古籍最是癡迷不過。之前無緣得見且罷了,如今既有機會看到,那自然是抓心撓肺,恨不能立馬一觀才好。

也是這時,桑父懊惱起來。

他懊惱這位通判大人為何如此年輕,讓他想要去結交都拉不下身架。若是通判年紀能大上二十歲,他就是舔著臉,就是送上再多珍寶,也想要與通判大人結交一番……最好能成為密友,這樣他之后再想問通判大人借書,就好開口了。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時間也不可能只在一個人身上流逝二十年。

所以,他與這位通判大人,注定是有緣無分了。

其實讓擰擰與這位通判大人結交,也是不合適的。畢竟女兒已經十一歲了,再過上一兩年,親事也該相看起來了。

大姑娘了,言行舉止更改注意了,不然說親時被人說名譽有瑕,那與擰擰的一生都是妨礙。

可為了書籍,為了那些孤本,桑父躊躇遲疑,最后還是決定,先犧牲女兒一下。

就犧牲一下。

等女兒從通判大人哪里弄來了《成文大典》的增訂本,他就再不讓女兒與通判大人來往了。

他是個有節操也有分寸的父親,不能一直“賣女求榮”啊。

桑父這些心里波動,桑擰月自然是不曉得的。但聽到父親讓她下次去沈廷鈞哪里,別忘了拿增訂本,桑擰月就不可抑制的歡呼起來。

聽話聽音,爹的意思是同意她與沈廷鈞來往了?

果然不虧是她爹,就是英明!

桑擰月興高采烈的收拾起那些書本,轉身就要回自己的小院去。

熟料才剛邁開腳,后衣領就被人提了起來。

她驚呼,“爹,爹您做什么?您快放開我,我要喘不上氣了。”

桑父施施然從她手中“接”過那小包袱,然后從容的從中取出除了《成文大典》和《春熙筆談》的其余三本——桑父其實還想把那本《春熙筆談》也拿走的,但已經明白父親這是要做什么的桑擰月,哪里能允許親爹將事情做絕。

她就死皮賴臉的抱著親爹的胳膊,哭著央著親爹把《春熙筆談》留下。桑父許是覺得女兒哭鬧的他太頭疼,許是覺得,有其余三本,已經足夠他看幾天了,因而,他高抬貴手,終于吐口同意將其余兩本留給親閨女。

桑擰月抱著書籍回到自己小院,就忍不住和素錦他們吐槽起來。

“碰到喜歡的書籍,我就不是我爹的閨女了,我爹眼中就沒我了。看看,剛才若不是我見機快,今天這一上午,我就白折騰了。”

素錦和素心樂不可支的笑起來,說:“姑娘您也不遑多讓。”

“那我比我爹,多少還是遜色了點。”桑擰月嘀嘀咕咕:“幸好大哥不在家,不然再多出一個人和我搶書,我怕是要落個兩手空空。”

素錦和素心聞言,想一想大少爺看了書籍就頭疼的模樣,深深覺得姑娘實在是想多了。

要說也是奇怪,桑家雖然世代單傳,在子嗣上尤其艱難了些。但是,桑家屢出讀書人。幾乎沒代的男丁,都在讀書上有天賦,且大多能考中進士,為桑家的名聲添磚加瓦。

唯獨到了這一代,夫人倒是僥幸生下了一兒一女。可是,大少爺在讀書上的天分,那真是……

不能說沒有,只能說不多。不多且罷了,關鍵是大少爺天分不高還不努力。這就導致,他們都很擔心,桑家每代都出進士的傳統,會在這一代中斷。

說這些就扯遠了,只說得了心愛的書籍,桑擰月當晚就熬了大夜,直到天都亮了,才昏昏沉沉的睡下。

而主院中,桑父其實并沒有比女兒好到哪里去。

桑母不在家,桑父獨守空房,他今天將書肆中該安排的事情,也大致安排妥當了。如今就有了空閑,就能自由自在的看書。

桑父好歹是個成年人,也比女兒多些耐心。加上他到底是不惑之年的人了,也熬不得大夜了,所以只看到子時,便早早熄了燈,躺在床上休息。

等翌日一早,桑父自然又早早起身了。

可往日都會在這個時間來給他請安,并與他共進早膳的大閨女,都到了早膳時候了,竟還沒過來。

桑父略一思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

他將管著桑擰月小院的王奶娘喚來,一問,果真不出所料,擰擰竟是熬到天大亮才睡下。

桑父一聽就忍不住嘆了兩聲,然后仔細叮囑奶娘,以后萬萬不敢讓擰擰這般熬著了。她還小,還在長身體,長期熬夜與身子骨有妨礙,人也會長不高。

奶娘誠惶誠恐的應下了,隨后就按照老爺的吩咐回了桑擰月的院子,然后讓灶房仔細給桑擰月準備補身子的烏雞湯、血燕窩等。

桑擰月也自這一天起,再不能熬夜讀書了。

她自然抓心撓肝的難受,但是奶娘和院子里的丫鬟一道發威,桑擰月也擔心他們再去親爹哪里告狀。所以,即便百般不情愿,也只能在每天晚上到來時,早早躺在床上歇息。

時間轉瞬又是幾天,去徽州祭拜父親的桑母與桑拂月終于回來了。

終于見到了思念已久的母親和大哥,桑擰月激動的不得了,那兩天哪里都不去,圍著母親團團轉,整個人可憐又可愛,只把桑父和桑母喜歡的不得了。

至于桑拂月……兄妹之間沒有隔夜仇。

桑擰月也早就不生大哥的氣了。

畢竟大哥就是這樣散漫又不受拘束的性格,若是他真的從頭到尾看著她、盯著她,她才難受呢。所以比起大哥把她拋到一邊,反倒和狐朋狗友耍做一團,桑擰月也不計較了。只她想想那天的亂象,就忍不住捏著大哥的耳朵提醒他,以后再不能胡來了,更不能惹是生非、打架斗毆。

這次是只有幾個人落水,別的卻沒什么。真要是鬧出人命來,你說該怎么善后吧?

又想想沈廷鈞最近在整頓晉州的治安,桑擰月就對大哥耳提面命,“今后出門可千萬不要再惹事,沈廷鈞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若是犯到他手下,別說我了,就是爹也救不了你。”

桑拂月敏感的察覺到什么,就問妹妹,“沈廷鈞是哪個?”

桑擰月默了默,無語的看著大哥好一會兒。可隨即她又反應過來,大哥被動了家法后,就被父親關禁閉了。直到母親要動身去徽州了,大哥才被放了出來。可才一出門,大哥就跟著母親一道離開了家。

也因此,大哥不知道沈廷鈞是誰這很正常。

桑擰月就給他解釋說:“沈廷鈞就是新來的通判大人。他年紀和你差不多,但是已經是正四品官了。而且別人都說他不近人情,性格也冷冽的厲害。大哥,你可千萬悠著點,被犯到他手里。我可不想沈大人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就燒到我們家。”

桑拂月不知道為何,直覺讓他對沈廷鈞這個人很排斥。他將這解釋為,對于沈廷鈞的嫉妒和不喜。

他肯定對這個人喜歡不起來啊。

以往都是他是別人家的孩子,如今來了個沈廷鈞,他在對比之下就被碾成渣渣了。

再聽妹妹對沈廷鈞一口一個贊美,對她對多有不放心和叮囑,這是瞧不起誰呢?

桑拂月心中很不滿,但他不會將這種不滿說出來。他只是敲著妹妹的小腦袋瓜取笑她:“行啊,長本事了,都敢直呼通判大人名諱了。怎么著,你不怕通判大人知道了,回頭直接把第一把火燒到你頭上。”

桑擰月嫌棄的將大哥的手推開,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大哥可別嚇唬她,她又不是嚇大的。

不就是喊沈廷鈞的名諱么,她這可不是逾矩,而是得了沈廷鈞的應準的。

她倒是喚過他大人,可沈廷鈞只說聽著別扭,讓她別那么喊,如此,她可不就繼續心安理得的喊沈廷鈞了么。

不說桑擰月的沾沾自喜,只說桑拂月還想著什么時候去會會這位通判大人,看看其本人到底有多出色,以至于讓他那小書呆子妹妹都對他贊揚有加。

結果就是這么湊巧,翌日他才偷偷從家里逃出去,在街上吃個早飯的工夫,竟是就碰到了他心心念念想要見上一面的人。

彼時沈廷鈞一身官服,正準備去衙門。

也是巧了,這時候恰有一位老丈驅趕著牛車從街道上經過。

不知道是那家的小二調皮,往路中間扔了一個炮仗,那老牛受驚,撒開四蹄便狂奔起來。

此時是大早起,可街上已經有了許多行人。有上趕著去學堂的書生學子;也有提著籃子賣些包子饅頭補貼家用的婦人;更有那些貨郎,挑著擔子吆喝著走街串巷;當然,也有許多做工的青壯年,匆匆買上兩個燒餅,一邊吃一邊往雇主家趕。

老牛瘋狂跑動的時候,路上的人都被嚇得連連尖叫起來。

年輕力壯的婦人和青壯自然第一時間避開了,可那些還在稚齡的,要去私塾讀書的孩童,卻被嚇得傻了眼,呆呆的站在原地連哭也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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