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明心中很是不舍,但還是沒有加以阻攔,同意邦光出去。
他知道,他不同意,剩下的三個兒子會鬧翻天,他老了,沒有那么多精力了,兒子邦光態度堅決,便隨他去吧,人也老大不小了,自己選擇的,總要自己面對。
拜別了父親宋伯明,邦光又想去拜別母親萬夫人。
可剛到母親樓下,就聽得芳喬等人下樓,連連吆喝,“四郎,您可不能進去!”
“夫人說了,您要走啊,她不會見您啊,除非您仍留在家里,將四娘子接回來,夫妻團圓,她才愿意見您。您若果真要那個柳綿綿,夫人說了,她……永不見您。”
幾個丫鬟也說道:“是啊,四郎,您心里掂量掂量,是家人重要,還是這個殘花敗柳重要?”
邦光沒有容忍母親身邊的丫鬟肆意羞辱柳綿綿,當即給了幾個丫鬟響亮的耳光,怒目而視,警告說道:“以后在敢說這樣的話,拔了你們的舌頭!”
幾個丫鬟本就看不起柳綿綿,見心地善良的四郎被這個煙花女子拐走,萬夫人氣得連連抹淚,心里護主,很是生氣,想給柳綿綿些苦頭吃,卻不料挨了巴掌,不敢將怒氣撒在邦光身上,便都在心里記下了柳綿綿這個名字,捂著臉,瞪了柳綿綿一眼,便跑上樓去了。
邦光見母親不見自己,只得領著柳綿綿在母親的綴錦樓下,磕了三個頭,依依不舍離開。
明光與瞻光像躲瘟疫一般,躲著弟弟邦光和他身邊的柳綿綿,從父親房中出來,就明確表示與弟弟恩義斷絕。
“你改邪歸正了,我們便還是兄弟,你不改正,我們便不是一家人了。”大哥明光與二哥瞻光說的很明白。
“以后,你不要想從家里拿一分錢,家里的事情與你無關,你的事情也不要牽涉家里。你將來飛黃騰達也好,窮途落魄揭不開鍋也好,互不干涉,互不聯系,你將來有了功名,做了高官,也不需對外說是宋家人,你若是倒霉犯了事,更不要將我們也牽扯進去,我們不是一家人了,便沒有義務替你承擔那些罪名!”大哥明光狠心說道,他不想看到這種局面,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之前感情又都很好,他實在不忍心四弟弟受苦,但他也確實容不下柳綿綿,跟柳綿綿居住在一個府邸,他受不了。
瞻光也罵罵咧咧,直說柳綿綿是紅顏禍水,“要不是你,我們兄弟會反目成仇嗎?邦光放著舒適安穩的日子不過,要出去與你在一起,風吹日曬,饑一頓飽一頓的,你于心何忍?你真心為了邦光好,我求求你放過邦光,也放過我們一家人!”
邦光還想與哥哥瞻光理論,卻被柳綿綿拉住了手,柳綿綿搖頭微笑,示意邦光不要與哥哥爭執,任憑哥哥們說就是。
瞻光還特意囑咐家里的仆人們,“不要給邦光任何東西,讓他這么出去就行!被我看到有人給他錢的話,不論是誰,一論趕出去!”
這相當于是給弟弟邦光再一次打擊。
仆人們聽了,心里就算有這個想法,也不敢表露出來,也跟著大郎明光與二郎瞻光的腳步,遠遠躲著四郎邦光。
在自己家里,受到這樣的待遇,邦光覺得可笑可怕,裂開嘴笑出了聲——骨肉親情,原來可以毀于一旦,原本親親愛愛的家人們像躲瘟疫一樣躲著自己——他哪里可怕?他深愛的女人柳綿綿又有哪里得罪了他們?
邦光知道在家里找不到答案,也無法說服眾人,便垂頭喪氣的拉著柳綿綿,緩緩離開。
本來他還想與兩個妹妹道別,但看了哥哥們的表現,想到妹妹們拼命阻攔他的場景,忽然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妹妹們想必也討厭死他了。
妹妹們可是很喜歡吳歸云的,也是很討厭柳綿綿的。
他何苦去自討沒趣,再挨一頓奚落?
令邦光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走出大門,滿眼彷徨,不知去往何處的時候,一聲稚嫩的聲音叫住了他,喊得是哥哥。
“哥哥別走!”背后說話的分明是妹妹和光。
邦光眼里含淚,急忙轉身,果然是妹妹和光來了,身后還跟著三哥延光,妹妹和光手里還提著一包東西,鼓鼓囊囊,像是要送給他的。
“妹妹——”
“哥哥——”
兄妹執手,對視之后,紛紛落淚。
和光哭道:“哥哥,你這是何苦啊!”
邦光輕輕摸著妹妹和光的頭,笑道:“以后你遇到真心愛著的人,就會明白了——名利不重要,家世不重要,只有真心理解才最重要。”
和光似懂非懂,怕別人發現阻攔,忙將包袱交給哥哥邦光,“這些都給哥哥——哥哥你如今出去了,可要萬事小心啊。”
“我不能要——不能家里的一分錢。”邦光痛苦的說道。
延光嘆道:“你就拿著吧,要不我真是擔心死你了。”
和光說道:“哥哥,這是我的錢,不是家里的錢,你就拿著吧,你出去總要花錢,你如今身體還有傷,上哪里掙錢呢?”
延光也說道:“我雇了一輛馬車,等會跟你們一塊走,我知道一個地方,那里沒有人住,環境幽雅,無人打擾,你們在那里住著,我叫幾個朋友過去經常幫你們——我抽時候,會勸勸父親母親和大哥二哥,你們現在外面委屈委屈。”
這些關懷,似清泉,格外清甜。
和光忍不住感慨道:“這兩年究竟是怎么了?先是孔先生走了,現在連哥哥你也要走……究竟是為什么?”
提起先生,邦光沒有忘記,他永遠記得先生臨走之前受到的侮辱,哥哥們難看的嘴臉,他氣憤,如今自己也被趕了出來,這里真的是很難讓人留戀。
“這里的人大多無情,有什么好奇怪的?”邦光凄涼說道,話音飄忽,猶如一孤鴻寂寞飛過,哀婉凄切。
柳綿綿向和光與延光保證,“我會好好照顧四郎的,不會讓四郎吃苦的,我會做針線,會織布,也能下地干活,還能上街賣酒賣花,如今太平世道,不去做壞事,不去陷害別人,行的正坐得端,餓不死人。”
和光幽怨的看了眼柳綿綿,重重說道:“你可要對我哥哥好!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柳綿綿感動的說道:“我永世不忘!無以為報……只有這條命,我全給四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