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三天的人終于醒過來了。
雖然被折磨得臉頰眼珠子都凹進去了,依舊能看得出往日英俊的輪廓。
“醒過來后就是過了生死關了,接下來好好養吧,阮英,你和你兄弟把他抬出這里。”
兩人嚇得幾乎跪下去,“莊大夫,我家公子現在這樣子哪能離開醫館,再說我們還沒有付診金……”
“我什么時候說讓你們離開醫館了?就算你們想我也不會同意,后面有僻出來幾間病房,你們將人抬那里去,之前是人沒醒不敢動他,手術室本就不是長住的地方。”
“誒誒,好,好,我們搬后面去。”只要不是搬離醫館,其他都好說。
躺著的男人像是不相信自己竟然還活著,好一會沒有反應,待到自己被搬離時才看向剛才說話的大夫,一個年輕的,自信的,無所畏懼的女子。
他生平僅見。
可緊接著,另一個男人的出現讓他瞳孔緊縮,這個男人,好強。
白瞻眼里根本看不到他,“小家伙來了。”
“念念?”
白瞻點頭。
莊書晴立刻就想回去了,去南臺府之前她就讓人將念念送走免得不小心染上病,好些日子沒見,也不知道長高了沒有。
病房收拾得很干凈,也很簡潔,床也和平時睡的不一樣,沒有帳子,也沒有那些頂架,就四四方方一個床,且就像那手術臺一樣里外皆不靠,好方便大夫作為。
莊書晴坐到一邊號脈,邊問,“除了疼痛外,可有哪里不舒服?”
男人說話很吃力。聲音極粗礪得極為難聽,“眼睛,看久了。會模糊。”
“這個青陽子說了,你體內余毒需要一些時日才能拔除。在完全清除干凈之前會有這樣的癥狀,還偶爾會頭痛,或者完全看不見都屬正常,你不用害怕。”
他想說自己沒有害怕,他堂堂……何時曾有過懼怕這種情緒,就算被那么多熟悉的人圍攻,命懸一線,他也不曾害怕。
可當一個女大夫這么輕聲細語的讓他不怕的時候。心里實在窩心得他不想反駁。
“你現在只能少量的進流食,之后每天你吃的東西都會有人送來,送來多少吃多少,沒有多的,也不能剩下,記住了?”
男人微微點頭。
“這幾日你需得臥床,切記不得有大動作,再崩裂了傷口吃虧的是你自己。”
男人又點頭。
莊書晴滿意了,她就喜歡聽話的病人。
“賀曼,今天再給他輸兩瓶血。促進恢復,葡萄鹽水還和往日的量一樣,另外。他的傷口需早晚換一次藥。”
“是,小姐。”
莊書晴起身打算離開,一回頭,就看到程柯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她身后,豎起耳朵聽得認真無比。
被發現了他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實際上,他現在很有叛出師門另投名師的打算。
匆忙返回家中,剛進門,念念不知從哪竄出來直往莊書晴身上撲。莊書晴估計不足,后退一步被人扶住腰才險險將小家伙抱穩。沒有丟臉的一個屁股墩坐地上去。
“怎么長這么快?念念,你吃什么了?”
以前小小的小家伙現在一只手都抱不住了。大了數倍不止。
“跟著我的時候就挑,回族了還不是得吃生食。”
不過也幸虧回族了,要是真天天跟著她,好好一頭銀狼都要變成家養的了,雖然可愛,以后說不定也能長成頭狼那樣的大個頭,可狼失了野性,和貓狗有何區別。
“還給我帶禮物了?哪呢?”
念念好像也知道自己現在大了,從莊書晴身上跳下來咬著她的裙擺讓她跟上。
東西放在莊書晴房里。
老爺子跟過來瞧,“它背著東西來來回回跑了幾趟,誰也不許進你屋,靠近都不行,倒是兇得很,這是你帶到京都去的那頭小狼?”
“就是它。”莊書晴進屋,看著桌上擺著的幾個也不知道哪找來的破布系成的兜兜眼皮直跳,狼都學會打結做兜兜了?這是要成精了吧!
“知道知道,就打開。”摸摸它的頭,莊書晴像是完全沒感覺到外祖父訝異的眼神。
老爺子確實有些驚訝,上回他精神狀態差,只看到了狼,倒沒注意到兩者之間有交流,今日看著才知道,他這外孫女還真像是傳言里的巫女。
兜兜的結打得并不緊,輕易就打開了,里面亂七八糟的一堆藥材,根須上全都帶著泥,泥土有干有潤,看得出來并非一天之功。
念念跳到書桌上咬了本書過來,用前爪翻到某頁指給莊書晴看。
這是一本講解珍稀藥材的圖譜,很多都是極為難得的,有些更是世間罕見,兜兜里的一味藥材正是它指著的那一頁上畫著的。
莊書晴將它抱起來放到腿上,和以往無數次那樣給它順毛,“所以這段日子是給我找藥材去了?”
“嗷嗚。”
“和小老虎一起?它怎么沒來?”
“嗷嗚。”
“胡鬧。”莊書晴哭氣不得,“止顧,你讓人去城外半里左右的那個山坳里找小老虎,念念欺負小老虎,讓小老虎在那里守著東西,這都多久了,對了,讓小老虎見過的人去。”
白瞻出門吩咐了陳元一聲,陳元親自領著人去了。
桌子上有三個兜兜,解開來看,幾乎全是藥材,而且根須保存得很好,年份也足。
“青陽子知道了得和我搶。”
“我不搶,莊小姐,你分我一點就夠了。”可憐兮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巴著門眼睛都不會眨了的人不是青陽子是誰。
“你還真是不經念叨。”莊書晴失笑,“放心,有你的份。”
陳元又帶回來了三兜東西和一只長大許多的老虎,全身金色,竟然是只少見的金虎。
這還是莊書晴頭一回看到它皮毛完整的樣子。
金虎歡呼一聲撲了過來,要不是白瞻攔得快,莊書晴不可能接得下這么大個家伙。
“好好,我看到你也很高興,來,讓我看看你以前的傷。”
莊書晴之前還擔心小老虎的皮毛會長得不好,失了威風不說,動物沒有茂盛的皮毛在冬天是很難存活的,她本來就打算入冬前上山一趟,要是像她擔心的那樣,她就將小老虎帶出來過冬。
好在她的擔心都是多余的。
“老虎和狼成了朋友,說出去誰信。”老爺子看得搖頭不已,這外孫女還真讓他長見識。
莊書晴也覺得好笑,不過兩只都是她救回來的,她自然不希望它們拼個你死我活。
“陳元,你就大搖大擺的帶著金虎回來的?”
陳元笑著搖頭,“我本沒多想,不過金虎倒是比我這個人顧忌還多,看我將東西拿走就離開了,我還以為它回山上去了,沒想到在門口又看到它,不過它是在屋頂上。”
莊書晴愣了下,旋即笑瞇了眼,“是是是,你最聰明。”
然后她給屋里其他人解釋,“念念說它和金虎說了從哪里進城不會被人發現,它之前就常往山上跑,有經驗得很。”
一直沒說話的白瞻突然開口,“叫它帶陳元跑一趟。”
莊書晴止了笑,“有不妥?”
“看看是個什么地方。”
陳元幫著公子解釋道:“如果人也可以和念念它們一樣自由進出,而我們又疏忽了,就會暗藏下許多危險。”
所以其實會元府完全是在止顧的控制之下吧,想到新上任的會元府府主,莊書晴頓時覺得他有些可憐。
“念念,聽到了嗎?現在就去。”
“嗷嗚。”念念往外跑了幾步,看到陳元跟上來了才縱身上了屋頂,陳元同樣飛身上去。
老爺子像是根本沒聽到剛才他們在說什么,而是饒有趣味的看著一直和晴丫頭撒嬌的金虎,“它們能聽懂人的話?”
“其他人我不是很確定,有時候覺得它們能聽懂,有時候又覺得它們根本沒有理會,我說的倒是很快能得到回應。”
所以你是巫女,其他人不是。
老爺子是有些相信這個傳言的,晴丫頭之前十幾年怎么過來的他不說一清二楚也知道個七八分,董明旭在這方面沒有瞞他。
和寒小子從小看得見的聰慧不同,十四歲之前的晴丫頭并不出色,她那身與眾不同的醫術就像一夜之間得到的,還能讓狼老虎這樣的猛獸為她所用,只有巫女做得到。
更何況……
想到這些日子在外聽到的那些傳言,會元府城的人對她隱隱的維護,等閑人沒有這種本事。
身體漸好后他查閱過許多書,書上對巫女記載很少,可每一點,都和晴丫頭對得上。
歷史上出現過的巫女,也和晴丫頭一樣有一身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百獸為她驅使,并且,得人擁戴。
只是那位巫女的下場并不好,這也是他最擔心的。
皇上現在好像對這個傳言并沒有多少忌諱,可這樣的事皇上不可能轉眼就忘,讓一個皇帝惦記上,不是好事。
若是有朝一日白瞻不再庇護,他不敢想像晴丫頭會如何。
董家已經沒有護住她的能力。
可晴丫頭這一身本事卻不止是皇家顧忌,更有許多人想得到她為己用,人的野心,從來都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