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芳

第六百二十七章 眼緣

牢內燈光灰暗,承昀即使沒有雙眸,那洋溢著自信沉穩的笑顏仍尋著聲源,無形中似乎仍與厲耿正面迎視。

被那沒有瞳眸的迎視嚇得夠嗆,熒熒燭光里,宛如能見著那雙如鷹眼般銳利的瞳眸。

厲耿再定睛一望,灰暗里那雙眼睛始終未睜開,明明只是白蘭花蜜的隱隱折射啊!

這個男人僅僅一個回頭,便叫他膽戰心驚?

厲耿不自主攥緊了拳頭,強壓滿腹驚恐,指背抹過了鼻側,喉際溢出冷冷的嗤笑聲:“小丫頭與您的交情如何,本王豈會不知?昀世子又何必強作鎮靜?”

臨行之前,梁王趁著夜色進入自己的寢宮,突然被人一把捏住了喉嚨,他早把能說的、不能說的話全說出來了。

本以為梁王會震怒,誰承想竟什么話也沒有,僅僅將花蜜與蘭蜂交與他,要他想盡辦法困住承昀,將屆天命之年的梁王,對那丫頭存的是什么樣心思?

也不知梁王想的是什么,居然翻出數年前的圣旨,決心順了皇祖父的意要將戲秘盒送到他這。

說來也是奇怪,皇祖父入盒數年始終沒有離開的跡象,沒人敢臆測究竟發生何事,也沒人敢去碰觸這個禁忌。

那夜來訪,厲耿已大概知曉梁王的想法,按著當初頒布的圣旨來看,如若輔政進入第十年,皇祖父仍未見康復臨朝,那么輔政的梁王即可擇日稱帝。

從圣旨來看梁王根本沒有必要去爭,又為何要兜這么大的圈子?

“丫頭會做無意義的事兒?”承昀沒有因為他的言語撩撥而損了淡定,泰然自若地揚著淺淺笑意。

撇去顏娧的過度樂觀,她的行事那次沒讓事兒按著計劃來?如若真入了戲秘盒,也定是參透了盒中關竅。

更何況傳回來的消息,她已不止一次表達想入盒探究的意思,雖然直叫人又氣又好笑,不也的確是能知道厲耀真實處境如何的唯一辦法?

聽得厲耿被問得遲疑了半晌,承昀絲毫沒有處于下風的劣勢,薄唇又揚起一抹戲謔淺笑問道:“難道靖王爺都沒想過,為何奕王非要致你父王于死地不可?再來,梁王手里握有兩王手足相殘的實據,為何這么多年始終隱忍不發?又為何要隱忍?”

聽過的!這些厲耿都是聽過的,甚至有傳言三王皆非皇家子嗣,他都坐享曉夷大澤稅賦那么多年,這時候才冒出這種流言?

這是要讓人笑話嗎?

厲耿斂了斂心神,忍俊不禁地蹲在鐵柱前問道:“想哄我放了你?”

“我想走,自然會走,不存在放不放。”

昏暗燭光,厲耿僅見薄唇揚著似笑非笑,心中又染上了一絲不快道:“不說這黑牢在地下三層,外頭又有重兵把手,豈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

“你心里明明也納悶著,為何梁王要以戲秘盒生擒丫頭,種種跡象都顯示不正常,難道流浪異國數載的你,半點為自個兒拼搏一次的心思都沒有?”承昀全然未將他的不悅放在心上,又一次兀自問著問題。

被點出心中疑問,厲耿難掩心塞,雖試圖不表現在臉上,突來的沉悶又引來承昀一陣低笑。

“你又笑什么?”至此,厲耿已全然沒有掌控他的快意,明明處于弱勢,總是三言兩語便扯動心中不快,叫他情何以堪?

“笑你們東越皇族,竟得依靠一個北雍外臣之女坐上帝位。”承昀說得那叫一個涼情薄意,妥妥地踐踏東越尊嚴。

其中最為可笑的不就是為了復辟的奕王?為了一本天諭忙活了半輩子,竟只是梁王設下的計謀,如若奕王得知此事心里能有多不快?

梁王因為無法坐上帝位,想方設法地藉由奕王尋找神后傳人,奕王不正是這場鬧劇里頭的苦主?只怕至今他還不清楚,到底為什么要跟梁王拼搏?

不正是坐上帝位的機會?

神國遺留下來的帝后之位,他本身已是神國遺屬,即便沒有顏娧亦能輕松坐上寶座,到底為什么鬧騰?

“你...你...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厲耿本以為這坊間傳言沒什么可信度,如今被這么意有所指地說出口,不信也得將信三分啊!

“我知道什么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東越帝位你可有興趣?”承昀語調如冷夜寒風般清冷。

他打好的根基在此地,如若真需要與兩王一戰,勢必得扎牢了曉夷大澤的根,厲耿提前跑回東越的確叫人措手不及,卻也不是無可轉圜。

懦弱之人難道就沒有貪念?激起厲耿的貪,這場皇位爭奪定能迎來轉機!

“你又想作甚?”厲耿擰起眉宇,一點兒也不相信,被他用計關在地牢里的男人,仍會存著幫助他的心思。

“難道你沒想過,為何梁王為何困住我?”承昀再次提問,哪有將他的滿腔憎惡放在眼里?

“我皇叔父想要什么樣的人,都會想盡辦法得到手,許是小丫頭哪兒入了皇叔父的眼,有什么為何不為何?”話一至此,厲耿心里也跟著忐忑了幾分。

什么神后不神后的事兒有幾分可信?難不成三百年前消失的神后成了jing怪?三百年后再次重返?

說到底他怎么也不相信,梁王父子花名在前,厲煊先下了手找世子妃,多半梁王心里也不悅到了極點。

“所以你甘心看著梁王登基稱帝,身旁后座坐著娧丫頭?”

“怎么可能!你當卓家吃素的?”厲耿看不清牢內男人的神色,嗤聲道,“梁王妃與世子妃同為卓家族女,怎可能給娧丫頭鉆了空子?”

卓家也不是省油的燈啊!如若真有那么一日,豈會冷眼旁觀?

“說你天真善良,你還真是。”承昀忍俊不禁地垂首,薄唇上的輕蔑正好能落入厲耿眼中,“為何卓家要安排兩個女子入梁王府呢?還有府內王總管為何死心塌地地追隨著你?梁王合了眼緣,厲煊也合了眼緣?王總管也與你合了眼緣?”

這趟回到曉夷大澤弄清楚的,正是這些事兒啊!

靖王真正的母族,正是奕王為禍之后,僥幸存活下來的王總管,也正因王總管心中存著,想認回王家親族的貪念,導致靖王府后來的一系列的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