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不歸

第617章 種子

“院正大人可對那吳人恩熟悉?”她開門見山。

聽到問起的人名,院正大人倒是一愕。

“那占星師?”他不得不驚訝,寧馥經常向他問起朝中一些官員是不假,他也沒有什么可保留的,因為寧馥問起的并非是什么秘密不可言說之事,大抵都是問起個人的脾性,而且,就算有什么秘密,他也不可能知曉,是以對寧馥所問他向來都知無不言,但是問起一個朝中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對朝政沒有什么影響力以及權力的占星師,還是讓他稍稍有些驚訝寧馥怎么會突然問起這么一個人的。

寧馥點頭:“沒錯,就是他。”

院正大人捋了捋長須,腦中回溯著對此人的印象,半晌后微微搖頭:“這人剛直不阿,一生官途清廉,嚴人律己,丁是丁卯是卯,敲打不入啊!”

“哦?”聽了這話寧馥不僅沒有愁眉難展,反倒一笑:“大周的朝廷中居然還有這種干干凈凈的人?”

做官做到兩袖這般清風,還能做這么久,也就只有這個職務才能做得到吧。

院正大人也跟著被她這句給逗笑了:“占星師不同于其它要職,說重不重說輕不輕,不過,也正是因為他這番性子,是以才能在這個位置坐的這么久啊。”

寧馥一笑:“沒錯,他不聽命任何人,平日沒什么事,有事也是直接與皇上交流,若是做的混些,皇上豈能容得下。”

她一點就透,院正大人甚是贊賞,捋著胡須笑的甚是高興,待幾盞茶過后寧馥告辭而去,他一人看著那空著的席位,目中的喜意卻漸漸冷退了下去。

“這若是個男兒身,多好。”

寧馥問起這位占星師吳人恩,也不是憑白無故的,他不是別人,正是那近期放高利貸放得風生水起熱火朝天的李摯寒的師父。

他們這些修道的又為皇室做事的,六根清凈沒有塵緣,基本上與無父無母無二,唯一在塵世中的牽絆就是這同門師徒之誼。

以那吳人恩這般的性子,定然是還不知道他的徒弟在皇宮之外有多接地氣,不然那李摯寒也不會放了大半年的高利貸還能這么如魚得水過得滋潤。

要是吳人恩知道了……

下午茶時間,寧馥端著手里的茶已經凝思了好大一會子了。

李摯寒做的這檔子事其實是挺缺德不靠譜的,這種事要是被朝臣拿出來說事,這扯的可就不僅僅是他師父的后腿那么簡單,往大里說,把他師父從這高臺上扯下來都是有可能的。

師門不幸不過如此了。

天快黑的時候,她突然眼波一動。

唇邊的喜意被端到唇邊的茶湯給冰了一下,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手里這杯茶竟是端了整整一個下午。

將茶盞一放,立即對外喊了一聲:“把周凡叫進來。”

聲音很急。

煙瓏幾個在外面候了一下午了,只知道她在屋里想事,沒得命令誰也不敢進去打擾,聽得寧馥終于說了話,又是這般急,立即便就趕緊去叫周凡過來。

“把門關好。”

一拂手免了周凡那些繁文縟節,她急聲道:“先前查到的那李摯寒放出的錢全都是生意人?”

周凡點頭:“是這樣的,這件事他還是做的比較慎重的,并且需要借錢的官員到底是少之又少,借錢這種事對官員來說還是低調的,傳出去多少會有損官聲,是以便就是有官員需要錢銀周轉,也都是私下里自有自己的渠道,定然不會輕易讓同僚知曉,而那些生意人也愿意向官員借錢,一是好過黑市,畢竟一旦出現一時還上的情況,那些官員總不會像黑市的人那般極惡,寬限一下總歸是有的,而有不少的生意人,他們的資歷是不夠向銀號借錢的,是以,李摯寒將這個空子鉆的很精準。”

“那也就是說,向他借錢的那些生意人,也都是些不大的買賣人。”寧馥凝思道。

周凡點頭。

須臾,寧馥抬眼,沉聲吩咐:“想法子調出這些買賣人的名單,看看有哪些是我們能夠左右得了的,只要我們能動得了,就全都給我掐斷。”

周凡大驚。

寧馥做生意以來,從來不曾有過這個的手段,在他們所有人的眼里,寧馥是不屑于以大欺小的,更何況這些不過是些無足輕重根本就不會影響到寧馥名下任何產業的小生意人,寧馥突然下此決定,他雖然知道她定然不是沖著他們的生意而來,可到底這一動作就是斷人衣食,要知道這些小生意人肯定也是靠著手頭的生意維持生計的……

見他面色異樣,寧馥肅了面。

“不會太久,我又不是要他們的命。”言罷,往椅中一靠,不再說話了。

她每次做出這個姿勢就是收尾的意思,決定不會改,事情必須辦。

周凡抿了抿唇,一個“是”字應得萬分艱難。

時間如流水一般的快,也如流水一般的無情絕然。

兩個月,秋入冬,暖奔寒。

地上結了今冬第一層霜的時候,寧馥終于等到了她這兩個月以來一直等待著的。

“喬二老爺今天約了李摯寒喝茶。”周凡謝過寧馥親自斟給他的茶,聲音清寒:“那些借錢的生意人兩個月沒能還得上李摯寒的錢項,李摯寒錢銀周轉不過來,欠下喬家銀號的錢已經兩月未有動靜,喬二老爺約他,定然就是為了這事了。”

寧馥笑了,兩個月前放出的這條線,終于有了動靜。

終于見到了苗頭。

這就好比春天的時候認真而細心的種下一棵種子,日日期盼日日等待也日日不安。

一日不發芽,就一日不能放得下這顆懸著的心。

“礙著他有官級在身,喬二老爺也不會說什么狠話,以喬家跟朝廷之間那點小關系,這些錢喬二老爺心里恐怕覺得算是送個淺禮也是當得的。”她望著窗外灰白的天色,半晌才續道:“這一趟,我得親自走一走。”

起身后她一邊往外走一邊輕聲言道:“你讓人去準備一下。”

周凡知道她說的并不是準備馬車而已,許久后才沉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