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不歸

第658章 送親

這一年送親的隊伍離京的日子訂在八月初,選的自然是良辰吉日,天高云闊之下,長長的送親隊伍浩浩蕩蕩在百姓的跪送之中駛出京城的大門,寧馥做為押送嫁妝的女官在隊伍后方打馬而行,韓塵統領護軍并代表大周親自相送,在隊伍的正前方。

關于這次送親之事,一是赤嶸特地有此要求,二是祝萬柔也并未反對,祝萬柔反對的不是她,而是堅持要一同前去的韓塵。

而彼此也都清楚,祝萬柔之所以不反對她去送這個親,無非也是為了方便在路上對她下手罷了,而韓塵堅持要來,也不過就是防著祝萬柔在路上對她下手罷了。

寧馥近日里總是忍不住在想一個問題。

她突然覺得,有好多的不幸與麻煩之事,都是一個死循環。

祝萬柔本就厭惡她,因為韓塵之故便就越發的想要除掉她,而韓塵因此而護著她,而因為韓塵這樣越發護她護的厲害,祝萬柔便就越發的對她恨之入骨,就越發的想要除掉她。

只是到得如今的地步,祝萬柔也終于不再能像婚事訂下之前那般能夠為所欲為了,送親一路容不得出半點閃失,即使她再是安排人過來對她行刺暗殺,無論是人數還是技術,都與先前不可同日而語。

不僅皇帝對她有了限制,她手里能用的人也都再不敢過分造次。

便就是得了祝萬柔的號令要取了她的命,卻也終究不能明刀明槍的硬殺,韓塵這邊的人不是擺設用的是其一,其次便是若真的陣仗太大,攪得這婚成了場不吉之事,就成了大罪過了。

是以,這一路并沒有多少兇險,可惡心人的事卻是沒怎么少,但是隨著距離穹夷越近,這些子事便也就逐漸減少了去,取而代之的便是入口的食物與近身的物品時常會有人動動手腳。

霜容和煙瓏幾人也都已經被鍛煉出來了,所有近身的東西和入口的東西自是嚴格把關,每每挑出有問題之物丟出去之后,也沒什么可驚訝的,除了嘆氣和嗤笑之外,也不怎么當回事來說了。

不過煙瓏偶爾還是會提起一兩句。

“到得如今,大長公主也難免有點岑驢技窮水到盡處了。”她低眉輕嘆:“其實與其做這些子沒用的事,不如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您和穹夷交好她不可能不知道,她此時應該好生想想自己以后在穹夷的日子,眼前已經不可能改變的事實,她做這些又能有什么用,便就是真的將你如何了,她的將來也是斷然不可能改變的……”

霜容聽了煙瓏這話之后也是同感,不過對于祝萬柔的性子,她并不覺得祝萬柔這般超乎常理,也是說了一些子話。

不過寧馥卻沒聽進去。

她突然就不由的想到了自己。

在這件事上,祝萬柔對自己無論做什么,都是不可能改變她要嫁去穹夷的事實,人人都覺得她的動作都甚至于有些可笑無用,可是從某些方面來講,她寧馥正在做的事情,又何嘗不是一樣。

只不過她所做的事,都不為人知罷了。

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可能改變她要進入太乙大殿回到船艙離開這里的事實,這是她一直都堅持在走的路,也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她的決定。

別人不知道,可她心里清楚的很,她明明早晚都要離開,離開這里的一切人與事,她一旦離開,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再與她有任何的關系與牽扯。

這么簡單的事實,如此簡單的道理,她的這顆心,怎么還會不受控制的因為某個人而搖擺。

這去往穹夷的一路不比吳耆之行,她與韓塵不可能日夜都吃住在一起,但是韓塵的小動作卻一點也沒有少,字條和小食就沒斷過一直往她這邊送,這些就算做的再隱秘也斷然不可能瞞得過祝萬柔的耳目,更甭論韓塵也沒打算刻意隱瞞,是以,那一駕喜輦上的怨氣日漸濃盛,寧馥頂著壓力與無奈也是沒轍。

今年這一年似乎注定是個奔波的年頭,到達穹夷的時候已經九月底,寧馥很是感慨,掐算下來這大半年過去她已經將大周的兩頭都跑遍了。

穹夷偏北,草原之地的冬天來的很早,雖然才九月底,但是早上和晚上的溫度就已經很低,只有中午日頭最盛的時候有些熱的厲害,溫差特別的大。

走過一次的路再走一次,心情卻是百轉千回再不可同日而語,當看到穹夷的王庭,當看到手捧鮮花高呼歡迎的穹夷百姓,當看到打馬于前,一身凜然高居馬背之上的英挺男子之時,寧馥遠遠的看著,突然覺得這草原的日頭果然很烈,恍的她都快要不敢認那人了。

那人本是面沉如水,卻是隔著千萬人一眼就盯準了儀仗后方的她,面容當即如破冰一般綻出笑來,如同花朵瞬間綻放,如同沉封突然破水,如同壓抑瞬間解禁。

隔著那般遠,太陽之下她瞇著眼平視前方,見他在馬背上突然高舉雙手,傻呼呼的在頭頂上猛力的揮著朝她打招呼。

“寧馥!寧馥!寧馥!”

他聲音極其響亮,在這么多嘈雜的人聲里都那般明亮出挑,而草原王這般呼完之后,所有捧著鮮花的百姓竟也跟著學起了他的動作,拿著鮮花高舉過頭大力的揮著,口中也大聲呼喊著她的名字。

“寧馥!寧馥!寧馥!”

這般山呼。

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是說不郁悶也是假的。

果然,赤嶸還是這么個樣子,凡事都不會讓她感動超過三秒,必會讓她郁悶。

她不是只身一人來的,他也不是專程來接她的,她只不過大周公主送親隊伍中的一介女官。

赤嶸帶著他的子民出現在這里是迎親的,是迎娶大周的公主祝萬柔的。

可是他卻帶著頭帶著自己的百姓站在王庭之前山呼著她的名字。

遠遠的,寧馥正欲撫額低頭,心中備感承受不起萬眾矚目的山呼時,一低眼突然就感覺到隊伍前方投來的一道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