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岳一晚都沒閉眼,天還未大亮,便早早的起了床,小淘也似睡非睡的,侯岳起來,她便驚醒了。
“你再睡一會兒,大哥大嫂今晚要出發了,有些事我要去找大哥提提。”侯岳拍著小淘的臉蛋道。
“那你得跟他們說說,這次去馬邑,王太守那邊是靠不住的,別跟他走的太近,最好再給老太君也去封信,那王太守蹦不了多久了,劉武周對候家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那王太守一倒,侯家怕是沒好果子吃。”季小淘抓著侯岳的手道,想了一會兒又道:“口氣委婉點,別惹大哥大嫂不高興。”
侯岳一樂道:“這些我醒得,你啊,就是操心多,那太老君精明著,我聽爹說,早在去年下半年,嫡宗那邊的家族產業就開始往長安那邊轉移了,對于嫡宗那邊我不擔心,我倒是擔心大哥因為大嫂的關系,投靠到王家的門下,那才不妙,所以我才打算找大哥,馬邑只是中轉站,通過馬邑去長安,我想以大哥從商這些年的經歷,應該看得出長安的發展機會比馬邑大多了。”
侯岳說著,就開始梳洗,小淘也睡不住,起身幫侯岳整理好衣領,送他出門。
到了上午,季小淘便帶著小青草出門,去看季娘子,同時也是去跟他們道別,想到道別,那心就堵的慌,這時代可不是后世汽車,飛機,電話網絡的時代,尤其又正值亂世,一時的別離就很可能是一輩子的別離。
出了侯府的大門,比起去年初來時,街面上更顯冷清了,就連侯家米行的門也是半開半閉,不時有馬車,拖著行禮朝北門去,而街邊的屋檐下,唯有太陽,給那些衣不弊體的災民一點點溫暖,偶爾行人路過,要么行色匆匆,一臉焦慮,要么,干脆就是麻木。
季小淘匆匆的從他們身邊掠過,那眼神根本不敢落在這些人的身上,只是悶著頭朝頭走,不意的,邊上一個頭發全白的老媽媽撲了過來,一把抱住季小淘右腿:“這位夫人,您大富大貴,心比觀世音慈悲,行行好,給我這孫子一點吃的吧,求求您了。”
這老媽媽地哀求立時把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了過來,季小淘的心突然嘣嘣的直跳,這時,她感覺周圍人的眼光就象是一群餓狼的眼光一樣,而她自己就象隨時要被人撕碎一般。
小青草緊緊的同季小淘站在一起,季小淘拉著小青草的手,感覺那上面汗湛湛的的,她想把懷里的一包粉糕給這老媽媽,可就在她的手開始移動一下時,周圍人的眼光則更迫切了,甚至還泛起了兇光。
季小淘深吸一口氣,用勁的從那老媽媽懷里抽出右腿,拉著小青草落慌而逃。
身后響起老媽媽撕心裂肺的痛哭聲,那是一種對生命絕望的哭聲。
好不容易,離開了那條長街,才終于松了口氣,看著一邊小青草欲言又止的樣子,季小淘苦笑道:“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不把吃給那老媽媽。”
小青草搖搖頭,隨后又點點頭,眼中一片疑惑,自家夫人平日不是個吝嗇的,為何會連一包粉糕也不舍得。
“我若給她,她孫子也吃不進嘴,你沒看到周圍那么多餓極的人,真給了老媽媽,怕是此刻她和她孫子連命也沒了。”季小淘象是回答小青草,也象是自言自語,侯家如今是自身難保,這時,季小淘此時的腦海里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即是自身難保,又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值此侯家危難之時,民心可用。
想到這里,季小淘也不急著去季娘子那里,而是帶著小青草回到侯府,找倒侯岳,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一說。
“你說施粥?”侯岳沉思著,侯家因糧而招禍,現在干脆把留下的糧施出去,雖說不一定能解侯家之困,但卻是保命的一招也說不定,雖說最后的結果由事實而定,但只有做過,沒有錯過。
想到這里,侯岳拳掌一擊:“是個辦法,我去找爹商量。”說著又叮囑小淘:“現在外面正亂著,你若要去看季爹季娘子,告訴長青一聲,讓他點幾個府兵跟隨著。”想著季小淘說起之前的事情,侯岳就一陣后怕,那兇險可就在一念之間,餓極的人可會失去理智的。
當天中午,侯府糧行中門大開,四口行軍大鍋一字排開,熱騰騰的粥正熬著。侯府的府兵全被派過來維持秩序,四條領粥的災民隊伍,象四條長龍,看不到尾。
季小淘在遠遠的看著,早上那老媽媽帶著她孫子領了粥,一個勁的磕頭,那情形,讓人眼酸的緊。
就在這時,小青草的大弟,小螞蟻顛顛的跑過來:“三少夫人,季娘子要生了。”
“真的,可請了接生婆子?”季小淘驚喜萬分的問道。
“接生婆子已經在家里了。”小螞蟻道。
“好,我們也去瞧瞧。”季小淘說著,就帶著兩個府兵跟小螞蟻,小青草一起去季娘子那里。也許是因為自個兒也有了身了的關系,那感覺倒跟自己要生了似的緊張,現在這時代,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哪。
可季娘子因為之前已經產過兩胎,這第三胎十分的順利,等季小淘趕到時,娃娃已經生出來了,是個女娃子,季爹取了個名兒,叫小鎖,季小淘進門時,正碰到那個接生婆提了一小袋谷米出去,一臉美滋滋的,現在,隋朝的輕錢(五株白錢)已經沒人要了,大宗的交易用金銀,平日的買賣居然開始了以物易物,而谷米在許多時候已經取代了輕錢的地位,所以,季爹付給接生婆子的賞銀用的就是谷米。
季小淘一進屋,就看到季爹樂呵呵的抱著個奶娃子,奶娃子整個被卷在包被里,只露出一張粉紅皺巴的小臉,躺在床上的季娘子,雖一臉疲憊,但仍是滿臉喜悅,只是那眼底似乎有著一絲沒落。
“是弟弟?還是妹妹?”季小淘問著,便伸手去接季爹懷里的孩子。
季爹小心的將孩子放在小淘的手上道:“是妹妹,我到外面去準備東西,小淘你陪你娘說會兒話。”
季爹出去,季娘子拍了拍床邊讓小淘坐下:“我本希望這次能生個男孩的,沒想卻又是個女娃子,你爹雖然高興,但我知道,如果是個男娃子他會更開心的,自從小刀走失后,你爹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個兒子。”季娘子說著,眼眶一紅。小淘當然不會認為季娘子重男輕女,而是因為那走失的弟弟小刀,那一直是季爹季娘子的心病。
季小淘連忙勸道:“娘,你才剛生完孩子,可不能傷心,您還年輕著呢,再生就是,總能給我生個小弟弟出來。”季小淘不由的感嘆,這時代好啊,沒計劃生育,想生多少生多少,不過,這時代窮病相加,窮苦人雖然生的多,但能養大成人的并不多。
季娘子教小淘的話逗樂了,瞪了她一眼,點著小淘的額頭:“你這死丫頭,也來消遣你老娘了。”
呵呵,季小淘笑了,看著季娘子疲累的樣子,便把小鎖放在一邊的小床上,叫來水富娘子照應著,讓娘好好休息。
出了屋,看到季爹正蹲在門坎上,見到小淘出來,便對她招了招手。
兩人在院子的一棵桃樹下坐下,此時正是二月底,桃樹上已經打滿了花苞。
“我聽虞頭說,那郭家多次放話出來,要整你們侯家,這些日子可要注意些。”季爹的聲音永遠是有些沉悶的,但聽著到窩心的很。
季小淘點點頭,然后道:“聽夫君說公公已有了安排,我只怕再過不多久,我們要離開柳城了。”季小淘十分不舍的道。
季爹沉默了好久,道:“離開也好,這柳城越來越亂,侯家家大業大的招人眼,我現在有這手藝,雖說不一定能吃飽,但餓不死,你別擔心,你娘那里你暫時別說,我以后再跟她說,你也知道,你娘最疼你了,萬一知道你要離開,還不知要怎么傷心。”
“嗯。。。”季小淘吸了吸鼻子,重重的點頭道:“只要我找到安全的地方,女兒一定回來接爹娘的。”
“對了,有打算去哪兒嗎?”季爹又問。
“公公的意思是,讓我們三房去東都洛陽投靠二叔,正好二叔的鞭炮作坊我們是有份子的,也該去打理打理。”季小淘回道。
“洛陽啊……”聽了季小淘的話,季爹的神情有些出神。象是在回憶。
“怎么?爹爹去過洛陽?”季小淘好奇的問道。
“你這丫頭,怎么小時候的事情全忘光啦,你娘的娘家就在洛陽啊,你小時候還在那里呆過呢。”
季小淘抓了抓腦袋,有些不知怎么回答了,小時候的她不是現在的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