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聞博張嘴想要說什么，觸及林清婉冷淡的目光，父親剛才沉怒的質問就浮現在他眼前，他抿了抿嘴，沒說話。
林清婉轉身給他收拾年禮。
相比于林聞博，她準備的年禮要有誠意得多，因為都是自家買的。
雖然價值上可能比較廉價，但林肅就是很吃這一套，看著他把東西提上，就冷著聲道：“清俊就住在我這邊了，你們初五就回去工作吧。清婉的好日子要是定了，我會告訴你一聲的。”
林聞博停下腳步，道：“爸，不管你信不信，我反對也是為了她好，易寒的父親犯了叛國罪，對他，對他將來的孩子都是污點，甚至幾代內都會受到影響……”
“你想太多了，”林肅截斷他的話道：“對別人可能是，對易寒不是，那孩子比他父親可有本事多了。而且，就算有影響，盟約已成，兩個孩子又情投意合，難道就為了點利益就可以丟棄盟約嗎？”
林肅目光凌厲的看著他問，“我林肅就是這么教你做人的？我林家有這樣的家訓嗎？”
林聞博臉色慘白，拎著東西轉頭就走。
林肅就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的怒意，他很久沒這么生氣了，以至于如此有失風度，竟然故意去戳人的痛處，實在不好，不好。
林清婉看了一眼祖父，起身送林聞博下樓。
林聞博轉頭看著這個女兒，見她神色淡然，一點兒也不在意的樣子，不由氣悶。
他不覺得林清婉不知道林肅那些話的意思，卻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顯得虛偽無比。
這孩子越大越像父母了，他們也是這樣，從他懂事起就很虛偽，不僅是對外人，對他這個兒子也是這樣。
林聞博不太愉快的對林清婉道：“你不必送了，回去吧。”
又對跟出來的林清俊道：“你也回去吧，好好照顧你爺爺。”
林清婉就停下腳步，林聞博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明顯了，她笑了笑，客氣的揮手道別。
實在是太虛偽了，林聞博多看她一眼都難受，轉身就進電梯。
喬夢看了林清婉一眼，叮囑林清俊道：“媽媽先回去了，你要聽你爺爺……和姐姐的話，后天回家一起吃個飯，我們初五就要去中南……”
喬夢絮絮叨叨的叮囑了許多，直到林聞博等得不耐煩了才進入電梯。
林清俊尷尬的看向林清婉，“姐，你不生氣吧？”
“我不生氣。”林清婉很干脆。
林清俊臉上卻還是有些忐忑，縮著腦袋站在后面。
正要開門回家的林清婉見了停下動作，回頭看他道：“怎么，不信？”
林清俊猶豫著沒說話。
林清婉就嗤笑一聲，干脆倚靠在墻壁上，抱著胳膊問，“你知道爺爺為什么說做人不能丟棄盟約嗎？”
林清俊不知道，但卻能感覺到爺爺這話是教訓父親的。
林清婉笑道：“因為他和我母親是自由戀愛，當時他求婚時還特別浪漫的當著全校師生的面許下盟約，一生一世，共守白首，然后他出軌了。”
林清俊一臉的尷尬，臉色紅彤彤的一片，羞愧不已。
林清婉看著他窘迫的模樣，就輕笑問，“你羞什么，當事的兩人都不羞呢。當年他們鬧離婚，我母親當眾責問過他，奶奶也說他背棄盟約，是為小人。所以他對這種事很敏感。”
林清俊臉燒起來，看著倚靠在墻壁上，抱著胳膊似笑非笑看著他的姐姐，他總算上在她身上找到了一絲少年的模樣。
就是這樣的，他記憶中的姐姐應該是這個模樣的，而那個總是臉上帶笑，溫溫切切，做事穩重反倒像個假人一樣。
林清婉看著他的表情挑眉，“怎么，和他一樣覺得我很虛偽？”
林清俊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我，我就是覺得姐姐變得很快，我記得姐姐以前很活潑的。”
“是潑辣吧？”
林清俊不好意思的撓頭笑。
林清婉放下手臂，輕笑一聲道：“人是會變的，無所謂變得更好或更壞，只是變得更適合生存而已。你覺得他厲害嗎？”
林清俊知道她說的他是父親，除非必要，她從不稱呼他為爸爸或父親。
林清俊小心的看了姐姐一眼，猶豫著點頭，笑聲道：“其實我覺得爸爸還是很厲害的。”
“那你看得出剛才你那厲害的爸爸心里在想什么嗎？”
林清俊搖頭，“不過爸爸好像有點生氣。”
“他當然生氣，被父親譏諷，還是當著妻子和孩子的面譏諷，但他更氣的是，我這個做女兒的跟他父母一樣的虛偽。”
“姐……”
“別這么看著我，他臉上的表情實在太明顯了。”
林清俊表示他看不出。
林清婉就輕笑道：“所以你看，這世上有比他更厲害的人，我完全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卻不知道站在他對面的女兒在想什么。如果我是他的死敵，你說他是不是就死了？”
林清俊無言以對，隱隱摸到了一點兒邊兒。
“我送他出門，盡到了屋主人和女兒應有的姿態，他看不慣，但外人看見了都要夸我一句知禮，最起碼我沒有失禮的地方；我由著性子來，那我連門都不會給他開，更別說讓他進門拜年了，他拿來的那些別人家準備的禮，我會直接從門里扔出去，我這樣真性情，你猜外人要怎么說？”
林清俊呆住。
林清婉就看著他笑道：“外人會說，看林家那孩子心多狠，那好歹是他爹，現在都不讓進門了，以后老了還了得？”
“還會說，可憐的林教授，孫女和兒子鬧不和，他連兒子的面都見不著了，老了老了還受晚輩折磨，”林清婉臉上帶著諷意的看著林清俊的臉道：“他們說完了還會來找我說教，從孝道說到三從四德，再說到養育之恩，反正我把人關在外面就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了。”
“我現在胸中無氣，我為什么要為著這么個人背著這樣的罵名，被人指指點點？”林清婉輕笑道：“只是送人出個門，臉上帶著三分笑意就可以避開這些麻煩而已。你覺得我虛偽嗎？”
林清俊對上姐姐的目光，打了一個冷顫后連連搖頭。
林清婉滿意的笑：“那就好，這樣說來我們算是達成了共識，將來我們有一段時間都要住在一起，我希望我們大致的認識上能夠統一。”
“我明白的姐姐。”林清俊打了一個激靈，小心翼翼的問道：“姐，那些事都是發生過的？”
林清婉就對他笑了笑，“當然，不過很可惜，那些人都不見了，所以也沒機會讓你見識到他們的本事。”
不知道為什么，林清俊就覺得說這句話的姐姐特別可怕，他覺得是自己想多了，這可是個法治社會。
林清婉無語的看著他臉上變幻來變幻去的臉色，道：“你就是想多了，那些人只是搬走了而已，我難道還能把人殺了毀尸滅跡？”
林清俊摸著腦袋嘿嘿笑，小聲問道：“姐，他們就那么當著你的面議論那些話？”
“沒有，都是背地里，他們要是當面說，我倒敬他們是條漢子，可惜不是。”林清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世上很多秘密都是要靠背地里聽的，比如聽和我母親的那些事，他和爺爺奶奶的那些事。”
“對了，這些事你都是怎么知道的，爺爺奶奶說的？”
“爺爺奶奶才沒那么腦缺呢，給孫女說兒子的不是，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我知道的遠比你們想象的多。”不然她也不會小小年紀就以一對上喬家上下，壓得喬夢踹不過氣來，她在一街，她就得避到二街去。
林清婉顯然也想到了以前的事，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失笑道：“你爸爸好像有點受虐傾向，當年我倒是不虛偽，但他恨不得繞我三條街走，我現在對他溫和了，他又嫌棄我虛偽了。”
“……姐，那也是你爸。”
“是嗎？”林清婉推開門，看到沙發上坐著的林肅，就笑容滿面的撲上去，“爺爺，我們晚上出去吃吧。”
林肅的臉色好轉，笑道：“師傅做的菜不是還剩下很多嗎，晚上熱一熱就行了。”
“不要，我不想吃剩菜，爺爺，我們很久沒出門吃飯了。”
林肅一想也是，立即道：“那就出去吃，不過好的飯莊可能預約不到位置了，爺爺給幾個朋友打一下電話看看。”
“好。”
林清俊難得見姐姐撒嬌，正看得津津有味，然后就看到爺爺翻開電話本開始一個一個的打電話過去問一張飯桌的位置。
林清俊第一次知道，原來吃一頓飯還可以這么麻煩，這么……精致。
爺爺和姐姐一直以來的生活在他面前撕開了一個口子，讓他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這兩天吃的都有些油膩，所以林肅想去吃素齋，有一家私房菜館的素齋做得非常好，就在金海寺附近，但他家的私房菜一直要提前兩天預約。
好在去吃的來去就這么幾個朋友，林肅一個一個的打電話問過去，看看誰能讓一桌給他。
最后朋友又找朋友，林肅答應兩個朋友下次下棋讓他三子的無理要求后總算是求得一桌的預約，于是他心滿意足的放下電話和林清婉道：“晚上我們去卓伯伯那里吃素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