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丘連連點頭,“就是這個道理,師兄,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心思多,但你的心思也太少了,你看清婉這樣的,她還在讀研呢就想到了帶學生的事,你也別把心思只用在研究上,也多想想這些事。”
瞿宏抿著嘴沒說話。
方丘說的話他可以不放在新書,因為他們不是一路人,但林清婉的話……
瞿宏看了林清婉一眼,他是知道這個師侄的,和方丘一樣,他一直以為這孩子會繼續讀博,然后留校,將來會和老師一樣成為一個桃李滿天下的老師。
可誰知道她中途改主意,不讀博了呢?
易寒將肉片夾到林清婉碗里,又給她下了一下菌菇,見瞿宏面有難色,就問道:“瞿師叔是有什么難處嗎?”
瞿宏一臉的尷尬,“可是學校去年就沒給我招生的名額……”
方丘“嘖”的一聲,結果腳下一痛,被對面的林清婉狠狠地踢了一腳,他只能忍著沒說話,低頭掩飾住自己的表情。
林清婉可親的笑道:“瞿師叔,去年沒招,今年可以招嘛,而且你現在不是帶著本科的課嗎?這一次就擦亮了眼睛慢慢找,看有哪些品性好的學生真喜歡這一行,或者打算長久在這一行里做下去的,可以先定下,只要筆試沒問題,面試上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
“可學校沒給我名額啊。”
“您可以打個申請,之前沒名額是因為您手上沒項目,這一次您卻是可以直接在古墓這邊做研究的。中南是主場,但我記得中南這邊出的研究員包括您在內也只有三人而已。我想你們學校還是很愿意給本校學生多一些機會的,”林清婉柔聲道:“別的不說,您現在主持甲骨文的項目,那冬季招生的時候這就是一個很大的宣傳項目,我想會有很多學生報考貴校,也會有很多學生選擇您的。”
瞿宏若有所思。
林清婉又笑道:“其實就算您不申請,學校那邊應該也會有這個意思,只是開春事情多,他們未必能想到這一點。雖然研究生考試是入冬才舉行,但有意向的學生現在就開始準備了,有規劃的甚至現在就要開始找導師了,所以我想還是讓學校盡早將您的資料掛到網上去才行。”
方丘連連點頭,就是,就是。隨著這片古墓的價值升高,瞿宏在學術圈里的價值也會升高。
他們學校又不傻,最后肯定會把他拉出來做招生的宣傳,但瞿宏不主動參與,恐怕好處落不到他身上。
之前學校為什么斷了他的招生名額?
他教學能力平平,沒有出奇之處是一點,但這是最不重要的,因為大學里,教學能力平平的老師有的是。
瞿宏他又不是學識不夠,他的學識在所授的專業里是佼佼者,也從不吝嗇傳道,學生問什么他都會盡力去作答,這樣的老師,就算是無功,學校也不會裁減他的招生資格的。
可最后他就是沒有招生名額了,為什么?
一是他被學生投訴了;二是他的確沒有帶出好學生來;三,學校每年的生源也就那么多,研究資金也是有數的,有資格帶研究生的導師每年都在增加,瞿宏不回來事,研究回報率低,學校當然要收他的招生名額。
這最后一點直接涉及利益,連方丘這個局外人都看得清楚,偏偏瞿宏身在其中還懵懵懂懂。
他現在得過且過,只把心放在研究上,回頭學校拿他做宣傳點子又不給他學生,或是不給他好學生,過個兩三年,新學生又要畢業交論文了,他帶的學生沒有出彩的地方,不僅他的學校會盯著他手里的項目,就是研究所這邊也要考慮換一個項目主負責人。
哪怕是陳教授,他也得考慮更符合國家利益的人。
瞿宏光桿一個,哪怕研究進度不低,最后也只能從屬研究而已。
反正他不帶學生,跟在別人后面搞研究就是了。
可是,從屬研究和主研究得到的資源是不一樣的,目前這個項目瞿宏是主負責人,他想摸哪片甲骨就摸哪片,等以后他落到從屬了,他要去看不屬于他負責的甲骨還得打申請或者排隊呢。
方丘就問他憋屈不?
不過因為林清婉時不時的踹他一腳,方丘每次說話都被噎住,最后就憤怒的埋頭苦吃,不理他們了。
林清婉沒說這些,只是讓瞿宏抽空寫個申請,盡快將招生的事落實,然后每次回學校時教課時可以多關注帶的學生,甚至系里面有意報考研究生的學生。
“人品好的,專業能力強的,師叔甚至可以帶到這邊來打打下手,讓他們積累一下經驗。”
見瞿宏皺眉,她就笑道:“雖然他們是本科生,可能什么都不懂,但也是接受知識最快的時候,師叔就教教他們基本的就行,如果能熬下小半年,這樣的學生至少能吃苦耐勞,就算是知識上差一點,也是可以教的。”
在她看來,之前瞿宏帶的學生,雖然考試成績不是很差,但人品實在不怎么樣。
研究生和本科生的學習方法會有些不一樣,他們這一行,本科的時候還是更注重卷面考試,但讀研時就不一樣了,需要動手做研究時不僅僅是要博聞強記,更需要動手修復文物。
瞿宏進古墓小半年了,但到現在還沒開始拓印文字開始研究,之前都在忙什么?
忙著起土,盡量保存墓室完整;忙著把起出來的甲骨一點兒一點兒的掏干凈泥,有損毀的,還得從泥堆里尋找它們的碎片,一點一點的修復回去。
做這一行,最要緊的就是耐心。
瞿宏可以坐在一堆泥里一點一點的摸一天,可能只能找出一片甲骨遺失的兩三片邊角,然后再花費巨大的精力將這些碎片清理干凈,找到相合的甲骨貼回去修復。
這種工作枯燥且漫長,很多學生等經歷這一關的時候才發現他們讀研缺的不是腦子,而是這耐性和抗壓能力。
有時候一天找不到一樣有用的東西,心理壓力是很大的。林清婉走過這階段,連她當時都忍不住懷疑這樣的尋找是不是值得,因為時間是那么寶貴,而她就在泥里沒有一點收獲的渡過了一天。
林清婉指點他,“不怕勤奮吃苦的學生笨,就怕聰明的學生吃不了苦,耐不住寂寞。比如方師叔,他天生不是做研究的料。”
方丘瞪眼,“我專心吃東西,這火怎么還燒到我身上來了?”
林清婉沖他微微一笑。
瞿宏看了一眼方丘,深以為然的點頭,“我覺著也是,我要是招到方師弟這樣的學生,我得氣死。”
方丘吹氣瞪眼。
林清婉就笑道:“可是瞿師叔,你之前招的學生不都是方師叔這樣的嗎?”
瞿宏也被噎住了。
易寒體貼的替他們下菜,“我們先吃東西吧,吃完了再談。”
這是不可能的,瞿宏和方丘都不想和林清婉談了,于是埋頭苦吃。
林清婉帶來了不少好東西,都是可以久放的,加上他們買的蔬菜,四人吃得額頭微汗,雖然夜幕降臨后山里的氣溫急降,但他們還是覺得身子微熱。
下山來吃飯和買東西的人漸漸增多,但也就是一波,一個小時過后人就少了,像流動攤位基本上沒人光顧了,他們開始準備收東西回家。
林清婉透過大開的門看著外面,問道:“現在留在這里的大多是士兵和研究員了吧。”
“對,等到二月來的人多了就會熱鬧起來了,到天氣熱的時候那就更熱鬧了,我十月那會兒過來的時候這里不說人山人海,但每到傍晚山腳下也站滿了人。”
林清婉就好奇的問方丘,“這里真有這么多好東西給你收?”
“這倒沒有,至今還沒遇到價值超過十萬的東西,都是零散的小東西,”方丘道:“我湊在這里主要是想撿便宜,學習更多的知識的,這山下湊了這么多大佬,每人指點一句我也受用無窮了,現在學好了,免得將來打眼。”
難怪呢,連過年都不回去。
林清婉低頭吃東西。
方丘知道林清婉比瞿宏不止機靈一百倍,因此笑瞇瞇的道:“清婉,回頭在山上交了朋友帶下山來跟師叔說說話啊,你的朋友也是師叔的朋友嘛。”
林清婉忍不住笑,“好說,好說。”
不知道什么時候,門口不遠處的三輪車開走了,突然天空炸來一串點爆音符,直接嚇了林清婉一跳。
她扭頭向外看去,三輛三輪車已經開到了山口,后面一輛車掛著一個音響,不斷的發出“咚咚咚”的聲音,然后就是激情四射的“我的熱情好像一把火……”
因為是搖滾版,一個鼓點一個鼓點的敲在人的耳膜上,聲音大得對面的方丘說了什么她都聽不到了。
隨著三輪車越走越遠,聲音的穿透性才慢慢減弱,但她依然能聽得很清楚。
她不由看向方丘,方丘笑得身子打顫,花枝招展一樣的抖著道:“怎么樣,是不是嚇了一跳?我告訴你,我第一次聽的時候也嚇得不輕,后來才知道他們也怕鬼呢,特意把家里用來跳廣場舞的音響給拿來了,一路上唱著回去,據說路上就沒出過事。”
林清婉:“……”為了掙點錢也是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