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松下來是神經又是一緊,這才是頭痛的高級麻煩。且不說她根本不會吟詩作對,即便想從殘留在腦子里的詩詞尋出兩句現成的都難,平日不愛看,所學的又多是憂國憂民的內容……不過,等等!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記得當年老師講過這原本是訴相思之意,矢志不移的詩句,只是眼下似乎有些不大妥當,首先,她并沒有矢志不移的以死抗婚,再有,如此傾訴相思是不是有點太急迫太深切了?作為女人,與古于今都不宜過于主動,況且愛情這東西,誰先動心誰先死,就是再急也得裝作若無其事,若即若離的狀態最有效果。都說以心換心,而太多事情若不講究三十六計是不行的。只是眼下她實在擠不出恰切的話來,以至于是否剽竊了古人的勞動成果這一小人之舉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碧彤看姑娘柳眉微蹙,急忙奔到書桌旁研磨,又備了毛筆在一邊。
程雪嫣的臉又是一黑,難道要她在凌肅面前展現她那蚯蚓體的毛筆字?況且她也不會寫繁體字……
“碧彤……”
碧彤見姑娘將毛筆遞給了自己,忙接了。
“我說你寫。”
“啊?姑娘,這怎么行?”碧彤連忙擺手。
“我的話你都敢不聽了?”
她一向不喜歡用權勢壓人,可有的時候也只有這招好使。
果真,碧彤為難的握住筆,懸腕于青花紙上:“姑娘,寫什么?”
“咳咳……”
她將那名句小聲嘟囔一遍,碧彤登時兩頰緋紅:“姑娘這真真是情深意切,刻骨銘心!”
碧彤的字說不上好,但也算娟秀。
“嗯,不錯,以后你就是我的秘書了……”
“秘書?”
“咳咳……”
她沒心思對碧彤解釋這個職業,只是將信折成同心結交給她。
碧彤有些猶豫:“姑娘,如此……是不是太快了點?”
她猛醒。
的確,如此有失矜持。況若他再寫來全然看不懂的話自己要如何回?
她壓下信,暗道,愛情三十六計,凌肅,我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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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忍了十日,方將信傳了出去。
凌肅這番回信倒快,印花信紙上仍是兩行字: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這回她看懂了。
碧彤也跟著高興:“姑娘,趕緊梳洗打扮,一會咱們出去見凌公子。”
“上面也沒有說是哪一日,急什么?”
“還用說,自然是今天。姑娘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早上二夫人還遣人送來了烏米飯……”
她記起來了,今天是農歷四月初八,相傳為釋迦牟尼誕辰。昨晚上湯凡柔還特來嫣然閣問她身子可好了,第二天能不能一同去甘露寺。
以前的程雪嫣待字閨中時,經常隨二夫人一同進香,可是她因了凌肅的事心煩意亂,便以身子尚未恢復推脫了。最近就因為他,連關雎館的事也一并耽擱著。
湯凡柔也不勉強,一大早的去甘露寺虔誠禮拜,看高僧以香湯浴佛,然后捐了燈油錢,又領了烏米飯,順便給她送上一些。
那烏米飯是以烏葉染米做成的黑飯,看起來比超市賣的黑米還要純粹,只是她忌諱那顏色,不肯吃。
“姑娘可要快著點。估計忙完了也快日落了,還能趕上去熙湖放生。”
碧彤說著,從外面端進一個盛著水的銅盆,里面有兩只巴掌大小的龜正伸著脖子,四肢拼命滑動,模樣嬌憨可愛。
“這倆小東西,倒不認生。”
“這是從哪弄來的?”
這兩只綠綠的小龜著實逗人喜愛,她不禁伸手去摸那殼上清晰的紋路。
“姑娘仔細傷著手。”碧彤急忙阻攔:“自然是后廚采買來的,每房都有的。二姑娘分得兩只蚌,妙彤偏說這是沸塘江那邊的天珠蚌,里面一定有能夠牽系三生三世姻緣的紫天珠,要把那蚌撬開。二姑娘說這是用來放生的,死活不讓動。”
碧彤笑得合不攏嘴:“這妙彤啊,可真是為主子操碎了心,只盼著二姑娘能結得好姻緣……”
“那個紫天珠真的可以保佑姻緣嗎?”她的心一動。
“姑娘也動心了?”碧彤調皮的眨眨眼:“傳說沸塘江里生活著一種蚌,叫天珠蚌,極其稀少,而它最珍貴之處不在數量,而是它五百年方能長到茶盅大小,其內便會有一顆指甲大小的珍珠。姑娘別看它小,卻是價值連城。每到初夏沸塘江漲潮時,便有許多弄潮兒跳入江中撈這天珠蚌。可是去的人多,回來的人少,能夠撈得這天珠蚌的更是寥寥無幾。姑娘可知那沸塘江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就因為它一旦漲潮就像開了鍋的沸水,人一跳進去就不見了蹤影……”
“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嘆道。
“其實也不一定是為財,”碧彤的眼中突然閃著動人的光彩:“天珠蚌只隨每年一次的沸塘江潮出現,有人跳下水去撈它不過是想為自己求得好姻緣……”
“真的有那么靈嗎?”她不信。
“傳說將紫天珠送給心上人,就可心心相印,緣定三生。大約一百年前,有個長工看中了主子家的小姐,可是這門第懸殊的怎么能夠相配。小姐十六歲那年,財主將她許給了一個更加有錢的人家。長工很傷心,他自知自己配不上小姐,如今便只希望她幸福了。于是他趁著沸塘江漲潮之時跳入江中為心上人尋找天珠蚌,他要把世間最好的東西送給她當嫁妝……”
“他找到了?”
通常在這類故事中,寶物是一定會被找到的。
果真,碧彤點點頭:“不過他卻淹死了。人被撈上來的時候,只有右手的拳頭攥得緊緊的。大家費力的掰開那只手,只見他緊緊的攥著一只茶盅大小的蚌。有識貨的認出這是天珠蚌,忙將蚌撬開,里面果真有一顆紫色的珍珠。因為是夜里,那珍珠的紫光竟然照亮了每個人的臉。長工的母親知道兒子的心意,就把這紫天珠給了那個小姐。小姐本也愛慕他,卻苦于父親的威嚴,不過這次她不顧一切的帶著紫天珠去哭那長工……”
“長工活過來了?”她忍不住插了一句。
碧彤睜大眼睛:“姑娘怎么知道?我以為這流傳在市井中的故事姑娘是不會聽說的,難道是顧三閑……”
話就此打住,那顧三閑大多時間游蕩在外,即便回府也難得和姑娘講上一句話。
程雪嫣懶得去聽什么顧三閑:“然后他們就喜結連理了吧?”
“姑娘真是太神了!”碧彤拍手稱贊:“所以說這紫天珠是神物,只要將它送給心上人,那有情的一對任是怎樣都分不開呢……”
若說之前她對紫天珠還有些神奇幻想的話,那么聽了這個故事后就絲毫無感了,也只有碧彤這個傻丫頭還相信這類老掉牙的傳說。
“哎呀,只顧著說話,竟把時間耽擱了。”
碧彤急忙伺候姑娘梳洗打扮。
邊忙活嘴還不停:“其實這放生之物是三姑娘先去挑的。她看中了兩條錦鯉,就好像怕別人搶似的立刻要綺彤撈了去,不過我剛剛看綺彤在院里哭,說那錦鯉肚皮朝天了……”
碧彤笑得拿犀角梳子的手都跟著抖:“這倒好,放生成殺生了,我看過會三姑娘準會逼著綺彤上明鏡湖去撈魚……”
可憐的綺彤,程雪嫣嘆了一句,忽然道:“碧彤,你一個人忙里忙外的覺不覺的累?”
“以前有冰彤在,活還蠻輕松的,”提到冰彤,碧彤總是不忘撇嘴:“院里的姑娘們都是丫頭嬤嬤的一大群……”
“真難為你了。”
程雪嫣的確覺得過意不去,自己有手有腳身強力壯的卻總讓別人伺候著,不過如果沒有碧彤,眼下有些事她還真玩不轉。
“我只是替姑娘不平。”碧彤憤憤然:“憑什么都是姑娘,她們那邊就有那么多人使喚?這分明是欺負姑娘,叫外人看了也笑話,我看姑娘得空得跟夫人說說……”
“你看小玉怎樣?”
碧彤正憤憤著,一時沒轉過彎。
“就是那個送信的小丫頭,我看她手腳也算麻利,人也不笨,若是仔細調教下,給你當個幫手,你會不會輕松點?”
碧彤眨了半天眼方緩過神來:“小玉是不是和姑娘說什么了?”
她趕緊回想一番,自己和姑娘也算寸步不離,小玉是什么時候得的空來求姑娘的?
“我只是覺得那孩子還不錯,況且咱們這邊的確清冷些,凡事還都要你一個人張羅……”
另外的,程雪嫣在想多了一個人,閑來無事是不是可以斗個地主來打發時間?
“姑娘可千萬別被人慫恿了去。”碧彤似并不領這份情:“姑娘有所不知,這些粗使丫頭總想著法的攀高枝,如果主子應了,那她們不僅月例要漲上幾番,身份也變了,逢上來人去客還能對她們高看幾眼,最重要的是配婚的時候能尋個好人家。若是姑娘答應了她,這院子里的丫頭都要以為姑娘好說話,都來求姑娘。姑娘心腸又軟,那咱們嫣然閣豈不是成了大雜院?再說,那小玉來程府已有三年,若真是機靈的,哪還能在外院做粗使丫頭?我和妙彤、綺彤、冰彤可是剛一進府就被分到了姑娘們的房里。姑娘可千萬別被她表面的機靈給騙了,這若是真的要到房里來,怕是她要偷奸耍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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