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花開

069后會有期

“耍賴,耍賴!”翠絲立刻尖叫起來,轉身抓住韓江渚:“韓公子,有人耍賴,你去管管……”

“我們看著就好,他總會有辦法的……”

翠絲見央求不成,轉而撲到亭柱旁,尖細的指甲幾乎要陷進那木頭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江面。

程雪嫣更是痛恨這種作弊行為,心里把那銀梭罵了千遍萬遍,卻忽然見那巨鳥雙翼微抖,竟似飛翔般原處轉了個圈,將那銀梭撥弄得團團轉,轉而直向前追去。

“加油!加油!”

正在緊張的碧彤突然見自家姑娘跳起來,又喊又叫。

程雪嫣眼中卻只看著那巨鳥乘風破浪,如離弦之箭直奔終點而去。她竟完全沒有注意到亭中一人已將目光從江上收回落在她臉上,一臉的玩味,那剛勁面龐上的一雙深瞳映著江上火光,簇簇跳動……

“贏了贏了……”

那群女子一通歡呼。

“我就說嘛,顧公子何時失過手?”

翠絲拿帕子扇著風,卻還嫌不夠,也不管是誰的酒盅,抓起就一飲而盡。

“剛剛也不知是誰,都快把那柱子拆下來了,不過一會人就過來了,你直接拆他不就成了?”

翠絲正要反唇相譏,卻聽得那圓臉女子問道:“薛公子剛剛是替哪個助陣呢?”

“當然是那只鳥了。”

程雪嫣也自覺有些失態,忙整理袍擺正襟危坐。不過因為曾同仇敵愾,彼此的生疏消失了不少,只是……她覺得那個韓江渚怎么總是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難道他也發現自己是……

她打開扇子裝模作樣的搖了一陣,卻還是如坐針氈,而那人又開始死盯著她的扇子……

她“啪”的合攏扇子,拍在桌上。

“小弟還有事,先告辭了。”

起身要走。

“薛……賢弟……”他這一停頓更讓她緊張,卻聽他緩緩道:“后會有期!”

鬼才和你后會呢,她暗想,卻還是禮貌回道:“后會有期。”

然后拉著碧彤逃命,剛走出亭子又回轉身:“謝謝你的招待。”

只走了幾步就被碧彤死命拽住往回走。

“碧彤,你瘋了?!”

“他在那……”碧彤拉著她只管低頭走。

“‘他’是誰?哪個他?”

程雪嫣回頭張望,但見一側亭子里模糊著幾個人影。

“那個送你扇子的人!”碧彤咬牙切齒。

“不會吧,那么黑,你別認錯了……”

“他化成灰我都認得!”

“這就是刻骨銘心吧?”

她偷笑道,卻見她二人正路過望江亭。幾團在夜中依舊色彩明麗的紗堆在亭中,看不見那人身影,可是好像總有兩束目光穿過來粘在她身上,直到走出這片喧囂老遠,仍是甩不掉。

她回頭望望,望江亭早已隱在夜中,方松了口氣,再看周圍,頓時一驚:“這是哪?”

剛剛只顧埋頭走,竟不知已來到一片荒郊野外。

“碧彤,我們是不是迷路了?”她東張西望。

“‘亭俯清溪,臺臨綠野’,不是這里又是哪里?”碧彤停住腳步,抬手一指。

荒原空寂,幕垂四野,可是順著碧彤手指的方向看去,仿佛有一點昏暗的光在若隱若現的閃動。

鬼火?

據說像這種荒郊野外大多是什么亂葬崗,野狗經常把死人骨頭從墳里刨出來,結果一到晚上就有鬼火飄移。雖然科學證明這不過是骨頭內的磷的自燃,可是看去還異常可怕的。碧彤怎么有興致拉她欣賞這個?

“想那凌公子已經等了許久,姑娘還不過去?”

她盯著那團微弱的光看了好久,猶疑的邁了一步。

“姑娘,”碧彤突然停住腳步:“那扇子……姑娘不如交給我拿著,否則凌公子見了還以為……”

對呀,且不管那是真跡還是偽造,凌肅若是見了還不得以為她舊情難忘啊。

可是扇子……扇子哪去了?

袖子衣襟腰帶翻了半天……

“扇子不見了!”碧彤驚叫:“一定是……一定是落在望江亭,當時我記得姑娘將扇子放在了桌上,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碧彤說著拔腿就要往回跑,被程雪嫣攔住。

“不過是一把扇子,丟就丟了吧……”

“可是那是……那是顧公子的畫,值不少銀子呢。”

“只為了銀子?”程雪嫣拉長了聲調。

“是啊,不過是請姑娘坐了坐,哪值得姑娘拋費這么大?”碧彤一副氣不公的樣子:“若是再遲些,那人估計就不認賬了,若再帶了走,更是沒處找了……”

“也是,你快去快回,我在這等你!”程雪嫣自知她心里究竟舍不下的是什么。

“姑娘還是先去清溪亭,有凌公子在身邊也安全些。”

她剛要跑開,又想起了什么,將手中的東西交給姑娘:“姑娘,你真的要帶上這個嗎?”

那是一頂斗笠,綴著一圈綃紗,是程雪嫣準備用來遮擋略腫的下巴的。

她看了看小姐的下巴:“好像不那么嚴重了……”

程雪嫣接過斗笠扣在頭上。

她不是個完美主義者,但不能保證凌肅不是,尤其是這個患有潔癖的凌肅。

有個故事對她教育深刻。漢武帝特別寵愛李夫人,李夫人病重將亡時,武帝前去探望,李夫人掩面不肯見,一任武帝哀求。后武帝離去,眾人不解。李夫人說道,倘以憔悴的容貌與皇上見面,以前那些美好的印象,都會一掃而光……

男人大多是視覺動物,她可不想冒這個險。前世已經輸了,今世可不能大意。只是如此……累!

她不由嘆了口氣,向清溪亭走去。

碧彤望著她單薄的背影呆愣片刻,急急的去尋扇子了。

身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耳邊只有野草窸窣,蟲聲輕吟。

她抬頭看了看天……

從未見過如此繁多明亮的星星,像鉆石似的鑲在天鵝絨般的夜幕上,它們離自己那樣近,仿佛伸手便可摘到。不過她不再是曾經那個天真的小孩,以為只要再蹦高一點就可以摘到那顆最亮的星星。

她對著滿天繁星笑笑,將目光移向遠處那點昏黃。

曾有那么一瞬,她以為它不見了,可是眨眨眼,它又朦朧在夜里。與滿天繁星相比,它是那么暗淡,卻又隱隱散發著暖意,卻和星星一樣,看著切近,實則遙遠。

她覺得自己已經走了好久,卻始終不得接近,那光閃閃的,朦朦的,似是等待,又似是拒絕。

她放慢了腳步,環顧四周。

如此空曠,如此虛無,竟好像是……夢。

真的是夢嗎?

她咬了咬嘴唇,痛,不過許多時候,夢境往往比現實還令人感覺真實。而唯一能證明這不是夢的,就是走近那點昏黃……

它似乎一直站在原地,可是無論自己怎樣努力,卻始終保持著這種只能遠遠觀望的距離……

一陣急促腳步傳來,她驚惶回頭,卻被人一把扶住胳膊。

“姑娘,奴婢回來了……”

她余驚未散。

“找到了?”

“是,就是那個小廝,那群人都走了,只剩他在亭外等著呢……”碧彤氣喘吁吁的拍著胸口:“姑娘,你怎么還站在這?我還以為……”

亭內石桌上點一盞小燈,豆大的火苗在盞邊跳動。一個修長的身影立與一旁,見到她,笑了,那笑容就像這暗夜的火苗,有一點點的溫暖,被風一吹,漸漸的飄散開來,攏住她那顆仍舊有些驚疑的心。

隔紗而望,更覺他風姿俊逸,簡陋的亭子也因了他熠熠生輝;隔紗而望,未見他因自己戴了這斗笠而露出一絲疑惑,她的唇角不覺微微一翹。

也不問為何晚來,也不問為何這般裝扮,也不說何去何從,就這么擱紗而望,仿佛一切已是了然。

碧彤是無法領悟此種境界的,只見主子和凌肅相持不動,還以為彼此尷尬,忙開口道:“凌公子等許久了吧?姑娘有事耽擱了一下,還望見諒。”

凌肅笑而不語。

碧彤看不清主子的表情,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說道:“今兒是端午,來時見路上正熱鬧,公子難道不想請姑娘四處走走嗎?”

凌肅仍不說話,微施一禮,舉步出亭。

碧彤扶程雪嫣跟在后面。

斗笠上綃紗過肩,即便輕薄,可是夜色沉沉,星光遙遙,只走了兩步,便腳下一空,整個人向一旁栽去……

一條溫暖的臂膀接住了她。

“小心……”

腦中驀地閃過立夏那夜,她在聽音樓,花雪曼妙,舞衣翩躚,曾有一雙臂膀在她就要跌倒的時候扶住她,甘甜清淡的香氣,冰冷柔和的吻……

蟲鳴再次灌入耳中。

隔著紗,只見一雙溫情脈脈的眼正關切而專注的看著自己……

心陡的一跳,急忙站好。

“這里草深,還有清溪,小心濕了鞋子。”

凌肅收回手臂,繼續向前,身姿依舊瀟灑飄逸。

碧彤在一旁偷笑,她卻有些心情煩亂,他的身上也有一股清香,就像這青草的氣味,只是不是……立夏那夜的甘甜……

她的腳步有些猶疑。

風吹動面紗,送入夏夜的清爽,也送來溪水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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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小顧就這樣不見了嗎?不,他會再次出現的!一定會!!必須會!!!不過大家先猜猜小顧和女主會在什么情況下相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