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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府里,得知小叔下獄的消息,胡夫人怔怔出神老半晌,最后卻突然笑了起來。顧抒見她這幅表情,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隨即連忙拿了個枕頭墊高了些,這才訥訥開口說道:“娘……您之前怎么能在老祖宗面前說這樣的話,三弟是那樣的性,家里一直都是功勛彪炳的二叔撐著。若是二叔再有事,咱們顧家……咱們顧家可怎么辦?”
見顧抒赫然是一副泫然欲涕的樣,胡夫人哂然一笑,伸出手去想擦一擦女兒臉上的淚水,可掙扎了老半晌,終究還是無力地放了下來。老半晌,她才輕聲說道:“功勛彪炳……這時候,你功勛彪炳的二叔卻及不上他那么一個敗家。前些年陸陸續續倒掉的那些人家,有幾家不是有大功的?皇上為人狠厲,但手下卻往往給人一線生機。就好比殺了六安侯兄弟三個,卻留著一個幼弟;殺了遼國公,可那個弟弟卻繼承了爵位;又比如瘐死了文安伯,可沒動家眷……倘若你二叔有事,你三弟應該能保全。”
“可是……娘你為何要說,皇上有意從此之后在民間給皇族選婚?”
“不這么說,你祖母會把張瑜許配給你三弟?”胡夫人嘿然冷笑一聲,隨即才淡淡地說道,“我說準了一樁,這另一樁你祖母也會信以為真。小說吧既如此,若要保全你小姑姑的唯一一點骨血。還要保住她今后的,她當然會答應這樁婚事。等到事后沒這檔事。婚約都定了下來。難道還能更改?”
說到這里,胡夫人胸口一陣起伏,好一陣才安定了下來。發現顧抒一臉的不可置信,她便一字一句地說道:“總而言之。我都是為了你……你小姑姑要強了一輩,失算就失算在不尚未給女兒安排好一切就撒手去了。所以我不能重蹈她的覆轍!只可惜你二嬸,這一輩樣樣都比我強,最后卻敗在她家里那好殺成性的男人手上!”
相比東府里的慌而不亂。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在西府里就好比晴天霹靂一般。畢竟。這樣的消息是根本掩蓋不住的,頃刻之間就從寧安閣正房散布到了下人中間。倘若不是王夫人素來治家有方,只怕立馬就會為之大亂。即便如此,下人們仍是惶惶不可終日,凝香櫻草等丫頭進進出出之間都是失魂落魄的,而宋媽媽則是干脆徑直闖到了張琪和章晗面前。
“事到如今。不能在這兒呆下去了,咱們畢竟不是顧家人。你們兩個這就去對太夫人說,搬到張家祖宅去住!”
張琪從小到大受盡冷眼,到了京師武寧侯府,盡管一直有各種各樣突如其來的事,可太夫人卻對她客氣親切,因而她不知不覺把這當成了自己家。然而,她畢竟沒經歷過事情,先前就已經被這消息震得懵了,此時不知不覺就要點頭,當章晗目光冷冽朝她看過來的時候,她方才一下閉上了嘴,垂下眼瞼沒做聲。
“大小姐!這時候不走,萬一有人上門抄家,那就走不成了!”宋媽媽也顧不得這就是在寧安閣,一下提高了聲音,“咱們是進京來投親的,不是來送死的!”
見宋媽媽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章晗知道宋媽媽必定在懊悔這一趟進京簡直是一無所獲,不禁嘴角一挑,隨即才柔聲說道:“宋媽媽說得不是沒有道理,但倉促之間,我們一時半會也走不了。不如這樣,你先收拾些東西過去打個前站,我們徐徐稟明了太夫人,然后再設法離府去張家祖宅。”
宋媽媽聞言一愣,看了一眼張琪,見她絲毫沒主見似的連連點頭,她心中一動,頓時想起了胡夫人答應她的事來。雖說這一回進京諸事不順,不少都在意料之外,可倘若真能讓張琪嫁到威寧侯府,其他的一時挫敗都是小意思。可千算萬算,誰知道如今顧家竟然遭了這種事,她想去見胡夫人卻被人擋了,這會兒若再不走,興許就走不成了!因而,章晗的建議正中她下懷,她當即轉身回屋收拾細軟去了。
章晗按住了要說話的張琪,兩人只并排坐在軟榻上不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芳草突然一下揭開簾沖了進來,張口就說道:“大小姐,姑娘,宋媽媽提著個包袱帶了兩個仆婦要回張家祖宅,又叫了從歸德府跟出來的那個車夫趕車,說是得了大小姐允準,剛剛二門人來問是不是這么一回事。”
“就說沒錯,讓她走。”
章晗用嚴厲的眼神瞪著芳草,見其不敢問什么告退下去,想是去回復人了,她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竟是露出了一絲笑容。見她這幅模樣,張琪只覺得又納悶又惶恐,終于忍不住問道:“你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若事情真的那么糟糕,就算我們離開了這兒,可什么都拿捏在宋媽媽手里,有什么好處?可若事情沒有那么糟糕,宋媽媽既然這么愚蠢短視,那她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低低說了這么一句話,章晗便按著張琪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相不相信我?”
“當然信。”張琪幾乎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話音剛落,她就只見章晗欣然一笑,隨即湊到了她耳朵邊上,低低言語了幾句。等聽明白之后,她一下瞪大了眼睛,看了章晗好一會兒,見其并不是開玩笑,她方才迷惑地說道,“你是說真的?我們留在這兒?”
“對,而且這話咱們還要當面對太夫人去說。但眼下不是時候,咱們再等一等。”
當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下來的時候,威武街上自然也是一片寂靜。讓主人和下人們全都松一口大氣的是,并沒有錦衣衛突然登門。這一頓晚飯,從上到下就沒有一個人吃踏實的,哪怕嘉興公主親自來陪著太夫人,太夫人也不過是略略動了幾筷,隨即就令人把幾乎沒怎么動的東西都撤了下去。
“老祖宗,您不吃飯怎么行,就算真的到了那地步,還有我呢!”嘉興公主竭力想讓自己的話說得更有底氣些,可聲音卻不自覺地有些顫抖。父皇馬上得的江山,素來殺伐果斷,別說她只是一個女兒,就是皇乃至于曾經最是仁厚的太,也未必能說動人改主意。可即便如此,她仍是不得不打疊了精神勸解道,“您放心,到這會兒還沒錦衣衛上門,就說明父皇不過是一時發怒,等氣頭過了就好了。”
太夫人卻沒接話茬,而是突然開口問道:“東廂房那邊,那個宋心蓮走了?”
嘉興公主聞言一滯,見楚媽媽微微點了點頭,她頓時不知道說什么是好。然而,就在這時候,門外卻傳來通報,道是表小姐和晗姑娘求見。聽到這聲音,太夫人頓時淡淡地笑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哪怕夫妻都是如此,更何況親朋?想來她們是想來告辭的……她們小孩家,害怕惶恐也不奇怪……”
她喃喃自語似的說著,當兩姊妹進來后,果真是跪在面前的時候,她便微微笑道:“本想接了你們在家里住著,你們有個伴,你們那些表姊妹們也熱鬧些,誰知道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接下來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你們要走便得趁早……”
“老祖宗,我不走!”
見張琪倏然雙手緊緊握住了太夫人垂落羅漢床的那只手,章晗便定了定神說道:“太夫人大老遠把我們從歸德府接過來,若是一有事我們就逃得飛快,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便太不知道孝敬感恩了!況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咱們雖然不姓顧,可終究是一體的,若走了,豈不是給別人看笑話?之前宋媽媽是說過要走的話,她是干娘身邊的舊人,我們拗不過她,只能讓她先走了,可我和姐姐已經商量過了,我們絕不會走,就在這兒陪著您!”
嘉興公主此前已經怒容滿面,一聽到章晗的這番話,她一時怒意盡去,取而代之的是又驚又喜,忍不住上前蹲下身攬著章晗笑道:“我險些還以為你們兩個竟那么狠心呢,好,我果然沒看錯你!你們兩個盡管放心,雷聲大雨點小,這事情轉瞬間就能過去的!”
太夫人怔怔看著面前的一雙女孩兒,隨即漸漸笑了起來。她欣慰地摩挲著張琪的面龐,隨即沖著章晗點點頭道:“沒想到你們兩個竟然有這份心,好,那就難為你們了。”
張琪脫口而出道:“哪里是難為,這是應該的。”
見張琪說得太夫人面露贊賞,章晗便順口接道:“娘曾經說過,越是大事面前,越是應該休戚與共風雨同舟。”
“好一個休戚與共風雨同舟!”
說話間,王夫人竟是從外頭進了屋。見是姊妹兩個跪在羅漢床前,她便徐徐走上前來,屈膝道了個萬福便對太夫人說道:“娘,我已經把各處都巡查過了一遍,除了瑜兒和晗兒身邊的宋媽媽,還有歸德府帶來的一個馬夫和兩個仆婦之外,家里再沒有少一個人。”
說到這里,她又頓了一頓說道:“對了,剛剛我路過東廂房,聽到里頭幾個丫頭仿佛在議論,大約宋媽媽走的時候,把那些首飾細軟都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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