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章晟見王凌頭也不回地回到章晗身邊坐了,想到剛剛的尷尬,他很想落荒而逃,但最后還是單膝跪下施禮道:“請世子妃和郡王妃恕卑職莽撞……實在是好容易才得知二位的落腳處,一時情急便直接潛入了進來,結果……”
說到這里,他想起剛剛王凌一下子翻出窗戶那招招致命奪命的手段,忍不住心有余悸。倘若不是他是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武藝全都是為了殺人練的,連帶保命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恐怕一個不留神就真的要丟人丟大發了。他正低頭想著,突然只聽到上頭章晗撲哧笑了一聲,不覺抬起了頭。
“大哥,這又不是在王府里頭,你和四弟妹打都打過了,眼下就別這么拘禮,起來吧。”
章晗原本很不希望章晟回到這危機四伏的京城,但人來都來了,再想把人趕走卻是休想,她只能無奈接受了這么一個現實。等到章晟磨磨蹭蹭站起身,卻是根本不敢去看王凌,先道了一句且容卑職暫避慌忙退出了門,她頓時忍不住瞥了王凌一眼。見其若無其事洗了剛剛那一番廝打而沾上了不少塵土的雙足,又取來巾子抹干了穿襪子,她方才有些心有余悸。
“阿彌陀佛,幸好你們兩個都沒什么損傷。”
“當然沒損傷,章指揮一發現我是個女人就縮手縮腳的,招招都是自保,我想著若是敵人潛入,哪來這么好心,更不會唯恐動靜太大讓人注意,結果定睛一看卻是你大哥。”王凌處之泰然地重新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裳,隨即沖著章晗笑道,“不過,這么快就趕了回來,大嫂。你大哥還真是惦記你。得了,把人喚進來問問吧。”
等到章晟再次進屋,章晗問明了其將陳善昭陳善睿送到北平布政司所轄范圍之內,和趙王府的兵馬會合方才匆匆再次南下。而陳善昭陳曦父子和陳善睿都好,她頓時松了一口大氣,一時間沒注意到章晟說完話后那有些心虛的如釋重負。然而,她一時低頭沒看清,王凌卻瞧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眉頭一挑道:“章指揮這話是不是有些不盡不實?”
見章晗果然立時抬頭看了過來,眼神中多了一抹審視。章晟頓時暗自叫苦,哪里不知道王凌是有意的。在自家妹妹熟悉的逼視下,他硬著頭皮扛了片刻,便只能沮喪地說道:“晨旭倒是沒什么,可世子爺在路上走得不太穩當,過淮安時病了一場……”
“什么!是什么病,可請了大夫,如今可好些了?”章晗連珠炮似的問了三句。見章晟一時啞然,她一時情急之下,竟是站起身來。上前一把拽住了章晟的袖子,“大哥,你給我說清楚,陳善昭究竟怎樣了!”
面對這種一個應付不好便要成為一場風暴的局面,章晟慌忙解釋道:“世子爺真的沒事!他啟程之后一直郁郁寡歡,再加上就算換上了特制的馬車,每日里要趕的路太多,他又憂思重,不知不覺就感染了風寒。我直接裹挾了一個淮安名醫上車帶往北平,至少我回轉來的時候。他已經大有好轉……”
章晗呆呆地松開了手。陳善昭的脾氣她自然很清楚,看似溫文爾雅平易近人,但實則是最執拗的人,知道她給他下了藥,又拋下他們父子留在京城,自然而然憋著氣。可是。她也沒辦法,那一日火焚趙王府時的局面若有陳善昭在場,那興許會更加驚心動魄,她承受不住那個后果!她并不后悔那么做,可一想到他在大冷天帶病趕路,她就只覺得一陣揪心疼痛。
“大嫂,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不會有事的。”
王凌暗自后悔自己勾得章晟說出了這種最好瞞著的真相,從旁勸解了一句便立時岔開話題道:“對了,章指揮,你是怎么找到這兒來的?”
當聽說章晟是徑直找到了武寧侯府顧家,冒險在后巷潛伏,又在顧泉的幫助下得到了王夫人口信,章晗一愣之后,便看著王凌說道:“如今咱們這里有了三個人,活絡的余地大了,但是再呆在這兒也就不合適了。一來容易被人發現,二來若有事連累了計嫂子這個好人更是不妥,三來知道的人也多了些。四弟妹,你這幾天都在外頭,外頭街面各處的巡行軍士以及眼線如何?”
“人少多了,這都過去半個月,我去注意過,連城門的守備都松懈了許多,否則章指揮也決計混不進京城來,更不要說其他地方。當然,搜身卻是難免,尤其女子許進不許出,這就斷了咱們倆出城的可能。如今這種時候,太子想的是穩大局,而不是搜出趙王府的人。他也不是傻瓜,十有應該得到了大哥晨旭和善睿不在京城的消息。”
“那趙王府那一片廢墟呢?”
“后院完全燒了,前頭白虎堂等地方倒是僥幸還保留了下來。”王凌露出了幾許唏噓的表情,隨即冷笑道,“一幫人在里頭搜了十幾天,沒發現尸體以及地道等等,起出了當初我有意埋得淺淺的幾箱子金銀,歡天喜地送到宮里請宮去了,后來興許受了申斥,自然而然就都退走了。想也知道,都是當年工部督造的府邸,哪來的什么地道?”
“那好,咱們就回王府中去住,白虎堂既然還在,自然能夠住人。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便是燈下黑的道理。”
章晟這幾天一直輾轉于幾個小客棧中,自然談不上什么吃住,可眼看章晗和王凌窩在這等簡陋地方,想著她們曾經都是錦衣玉食的人,心里自然也希望她們搬到更安全更舒適的地方去,或者索性想辦法混出京城前往北平。然而,一聽到章晗非但并不打算走,而且竟然準備潛回趙王府,他不禁眼睛瞪得老大。可還不等他提出什么反對意見,就發現章晗朝自己看了過來,那眼神中滿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大哥,你既然是回來了,我有事情交給你去做。”
面對這種熟悉的表情。章晟暗自苦笑一聲,最終只得認命地低下了頭去:“世子妃只管吩咐,只要不是再拋下你們回北平,我一定領命就是。”
“四弟妹。你把你之前探聽來的那張名單交給大哥。”章晗見王凌把名單遞給了章晟,她便開口說道,“這些是這些天京城諸衛大換血后被汰換下來賦閑在家的人。太子要維持住大局,勢必不可能把禁衛真的布滿大街小巷,而且兵馬更多的得布置在京城之外防備奇襲,所以這些人中只有一部分官階高的被看住了。之前四弟妹已經勾出了其中幾個在軍中人望高又有真本事,而且性情爽直的。你設法去一一見一見。記得告訴他們,皇上先前將伴著自己戎馬幾十年的天子劍賜給了晨旭,實則是賜給趙王,令其危機時刻勤王反正!”
章晟捏著那一張紙,又低頭掃了一眼上頭用朱筆圈出來的五六個人名,打仗都從來不緊張的他不禁使勁吞了一口唾沫:“世子妃,并非我推搪,我不是當說客的材料……”
“所以。我說過了,四弟妹標出的人都是性子爽直到有些魯莽的。”章晗對著兄長微微一笑,自信地說道。“大哥不需要說太多,和人打一架就夠了。無需許之以重用,趙王殿下并不要他們率兵相從,只要他們約束軍中舊部,關鍵時刻效忠皇上,而不是太子!”
這種話聽得王凌眉頭輕挑,可轉念一想,秦王逆謀已是一清二楚,而太子則是在京城興風作浪,相比之下。自己的公公趙王可不是什么都沒做?這效忠皇上四字竟是無可辯駁!于是,她愉悅地翹了翹嘴角,當章晗約好明日在趙王府白虎堂會合之后把章晟趕了走,她終于忍不住上前輕輕挽住了章晗的胳膊。
“大嫂,你可別兄長一來就忘了我,我接下來該做什么?”
“都奔走了這么多天。你還不累?”章晗斜睨了王凌一眼,見其一歪頭,仿佛準備尋什么東西來驗證一下自己是鐵打的,她不禁撲哧一笑,旋即便開口說道,“那好,交給你一個最艱巨的任務……”
章晗有些戲謔地拖長了聲音,但臉上隨即卻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把你爹找出來!”
王凌這才想起此前章晗說過的那么一句話,怔忡片刻后,她便重重點頭道:“好!”
這天晚上的威寧侯府會芳閣,顧振正擺酒招待那些父親往日的舊部。才剛拿回威寧侯爵位的他逐席給眾人勸酒,神色殷勤而又熱絡,話語中除卻君恩,便是太子提拔。于是,一幫剛剛才升了一級到兩級不等,得了好些賞賜的軍中硬漢們當顧振提起昔日父親威名的時候,自然而然就迸發出了昔日豪情。
“想當初老侯爺還在的時候,縱橫睥睨何等風光,那時候武寧侯也好,趙王殿下也罷,全都……那個瞠……那個瞠乎其后!”
“說的是,小侯爺,可千萬別再墮了老侯爺名聲!”
“以后多生十個八個兒子,這威寧侯府也不至于讓人說人丁單薄!”
顧振滿口答應了下來,叔叔伯伯們又是一陣亂叫,等到回席,一個丫頭到身后耳語了兩句,他立時一怔,隨即便擺了擺手吩咐人退下。好容易等到酒酣之際,他讓自己挑選來的美貌侍女去陪酒,悄然退席之后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太子讓他暗地掌管錦衣衛舊部,卻是絕不能讓他們知道,這些豪爽漢子最瞧不得詭譎手段。可他那軍略武藝都是半吊子,若是靠這個無論如何敵不過二叔這樣戰功赫赫的老勛貴,少不得另辟蹊徑!之前突襲趙王府的事情辦砸了,而他請太子抄檢嘉興公主府又遭了拒絕,不真正立一點功勛,他怎么能像從前的錦衣衛指揮使滕青那樣暗掌殺人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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