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皇帝早就得知了此事,但當陳栐親自前來稟報的時候,他仍然表現得頗為高興。[]畢竟,皇孫輩如今算一算,加上秦王世,已經有九個人成婚了。然而,平安產下孩的卻只有章晗一個,淮王世妃倒是曾經有喜過,但在廢太之亂時因大軍圍府而受驚,最后沒能保住腹中胎兒。因而,對于自己很有可能添上的第二個重孫,他顯出了和此前不一樣的另一種大方。
“章氏此前和王氏建下大功,但她已經是世妃,卻是無可再賞了,她的父兄聽說也都建功不小?正值她有身孕,就是如今不便,回頭你也可以把人多多提拔一二。他們自會更加竭盡全力報效,卻是比賞她更好。”
“父皇若是要提拔,現在并無不可,這如今不便四個字,兒臣著實惶恐。”站在床邊上的陳栐連忙躬了躬身,這才開口說道,“此次有功將士兒臣都已經一一錄名,懇請父皇如今便封賞了下去,上上下下一定會歡欣鼓舞,更加戮力同心。”
“你以為朕之前在獻俘獻捷的時候說出那些話,只是隨口說說不成?”
見皇帝倏然面色轉冷,陳栐索性低頭跪了下來,沉聲說道:“兒臣不敢!父皇金口玉言,但此事實在太過重大,且從古至今,此等前例素來極少,且無不是出自局勢最壞的時候。如今江山穩固,內憂外患暫時平定,兒臣倒是不在乎背一個名聲,可父皇的令名……”
“名聲這種東西。朕沒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在乎。”皇帝無所謂地擺了擺斷陳栐的話,旋即漫不經心似的說,“況且就是那些生前被人捧為明君圣君的皇帝,身后幾百年后。也會多出批評的聲音。橫豎都已經入土化為塵埃了,還在乎這些干什么?禮部的傳位大典儀制已經送上來了,定在正月二十六。朕覺得很好,一來天氣沒這么冷了,二來留著諸王在京城過個年,三來也讓群臣有個時間過渡。在此之前,先由你監國吧。(·)”
既然已經一再固辭,皇帝一直都沒有改過態度,想想父皇縱使有過疑心重重的那一面。但確實不是朝令夕改的人,陳栐把心一橫,最終便答應了下來。然而,陪著皇帝挑了幾件要緊政務說了,他幾度想試探試探皇帝對于自己立嗣的意思。但話到嘴邊又每每吞了回去。
陳善昭是嫡長,而且此前種種也無可挑剔,其妻章氏也是機敏能干……但這些天幾個從建藩開始就隨著他的幕僚卻是隱晦地提醒過世妃精明太過,而世獨寵世妃,京城中甚至傳過世懼內,他不得不再細細斟酌思量。而拋開長幼來說,屢建戰功的陳善睿更像自己,其妻王氏雖則武勇,卻不會挾制丈夫。雖未有,但人還年輕,不是什么大問題。畢竟,就連之前冊立太的詔書,亦是清清楚楚地寫著那一句話。
雖承繼之道,咸以冢嫡居尊;而無私之懷。必推功業為首。
兩個兒各自擅長的東西并不相同,不若再看一看,仔仔細細地看一看,總得讓他們都服氣才是。否則若是又釀出了如此次廢太之亂這等要命的事,那時候就后悔都來不及了!
因而,陳栐想著想著,便改換話題說到了二哥秦王:“父皇,二哥如今仍是和妃妾兒女一塊禁錮在宗人府中,而他那世世妃則是仍居秦王府,這終究不倫不類。事關皇家,兒臣和群臣都不敢擅專,請父皇明示。”
皇帝一直在留心陳栐的表情,此刻并不回答,而是反問道:“你的意思呢?”
對于父皇把此事又踢了回來,陳栐并不意外,微微沉吟便開口說道:“二哥此前可謂是大逆不道,于情可憫,于法難容。措置可嚴可寬,都在父皇一念之間。但前時九弟既然是廢黜禁錮咸安宮,二哥理應一例處置。”
“朕正想和你說一件事。(·)”皇帝淡淡地將此前讓章晗去見太,以赦免其二,套出了太曾經掌握的秦王府在京城三處秘密據點,端掉之后得了陳善聰近狀的影圖形之事說了,這才疲憊地說道,“都是朕的骨肉,他們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朕不想禍延兒孫。就好比陳善文,在他老想要造反之際卻被撂在了京城,分明是連他死活都不顧了。可他老如此,朕這個祖父卻不忍心如此,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陳栐只是片刻的愕然之后,便若有所思地說道:“父皇是想讓兒臣恩赦他們?”
“你登基后總要加恩立威,朕只是提一句,隨你處置,朕就把他們交給你了。”
盡管陳栐覺得皇帝這有點婦人之仁,但既然是交給了自己,那些人里頭也沒什么人才,他也就答應了下來。等到從乾清宮出來回到東宮,不多時便傳來了皇帝令人去擬皇太監國的詔書,他的心頭又松快了下來。畢竟,從古到今儲君都不是好當的,他雖然志在大位,可不想戰戰兢兢地過日。
章晗這一有身,不說陳善昭緊緊張張,章劉氏也入府探望了兩回,要去探望張茹的事也被拖延了好幾次,最終方才得以成行。兩個金貴的孕婦對坐沒多久說了一會兒的話,就被人連番催著,最后不得不無奈道別。而回到皇孫府的梧桐苑正房,章晗才一坐下,外頭就稟報說懷柔郡王妃陸氏來了。
陳善恩是優柔寡斷人前說話總有幾分遲疑的性,陸氏卻是牙尖嘴利很會來事,甫一落座嘴就不曾停過。從章晗從前的精干一直恭維到如今又第二次有喜,眼見章晗的臉上露出了微微笑容,她才言歸正傳道:“大嫂這雖是第二回了,但女人這種日總是怎么小心都不為過,更何況大嫂此前和四弟妹在京城東躲西藏。對身體興許有些損傷,就更不能操勞了。而父親和母親都在東宮,咱們這兒未免鞭長莫及……”
聽到陸氏拐彎抹角地探問這些,章晗心知肚明。但卻有意裝糊涂沒接話茬。如今雖是改叫了皇孫府,但其中一半都是當初趙王府舊人,而剩下的則是趙王府從北平搬回來時帶上的人。東宮用不上,就都充填到了這兒,算起來竟是比從前京城趙王府還要興旺。因為其中關系錯綜復雜,章晗本打算理清楚了賬冊就一并交給王凌。
而陸氏見章晗不接口,卻仍是很有耐心地說著關切的話,最后又詞鋒一轉道:“說起來大嫂可是比咱們這些皇孫媳婦都福氣好,大家伙都沒有動靜。您卻是第二回了。四弟妹和四弟倒也罷了,畢竟是分開久了,可也聽說四弟妹正在調養身呢,還是四弟親自從北平帶回來的大夫。而且,兩人這幾日常常起晚。真的是如膠似漆,羨煞了人……”
即便知道陸氏是有意說這些,但章晗還是不禁犯起了躊躇。盡管從前王凌就調養過身體,聽說并沒有什么隱疾,可人家小夫妻分開將近一年,如今好容易都有時間能在一塊,想盡早有個孩也在情理之中,那北平大夫的事她也聽芳草提過。而王凌本就不是斤斤計較的小氣人,當初也就是嫁過門之后和她別過一會兒苗頭。后來便好得和姊妹似的,如今陸氏既然想要管家大權,何妨給她且看一看如何?
想到這里,她便含笑說道:“二弟妹既然來了,我倒有一件事想要托付。如今我既然有了身,還有晨旭要管。府中上下不但有些迎來送往的人情,還有錯綜復雜的人事,我實在是分不開身。所以,想偏勞你幾日可好?”
陸氏耐著性磨了這么大半天,就是為了這句話,此時頓時喜形于色,但還裝模作樣地謙遜了幾句,待到章晗一力請托,她才接過了芳草送來的府中對牌,又坐了一會兒便志得意滿地去了。她才一走,芳草就忍不住說道:“世妃,這懷柔郡王妃一看就不是什么善意,您為何要遂了她的心愿?就算要托付人管事,宛平郡王妃不是更好?再不濟,也得讓東安郡王妃和她一塊出面,如此也好有個人壓著她!”
“不就是管一陣家嗎?不是什么大事。”
章晗自然不會理會芳草的抱怨,卻是命她去請了王凌來。妯娌兩人是此前風雨同舟的情分,人來了之后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把懷柔郡王妃陸氏剛剛那些話都一一轉述了。果然,王凌的臉上就露出了譏誚的笑容。
“喲?我就覺著這些天鵬翼館外頭總有些人鬼鬼祟祟的,敢情是她的眼線?得了,她既然要權,那就成全她,橫豎都是我們玩剩下的東西,正好讓我好好松乏幾天,看她是不是有和那嘴皮一樣的手段!”王凌說到這兒,隨即便不無羨慕地掃了一眼章晗尚未隆起的小腹,旋即嘆了一口氣道,“真不知道這種事有什么好爭的,聽說她賢惠地把兩個丫頭都給了二哥做通房,偏偏卻把心思用在這些地方!要是善睿想染指我的人……哼,看我怎么收拾他!”
章晗被王凌那冷峭的口氣逗得莞爾一笑,繼而便笑吟吟地說道:“所以,我也就是和你說一聲,料想你不在意這些。這些身外之物總比不得嗣更加要緊,你和四弟好容易才重新團聚,他又是閑不下來的性,趁著如今安定,你們不妨多多努力努力!”
“努力……”
王凌想著這些天陳善睿比新婚那幾個月更加火熱,一時臉上也不禁有些發燒。當著章晗的面,她想起陳善睿此前的囑咐,忍不住有些忸怩地問道:“大嫂,你和大哥……有什么特別管用的姿勢和秘訣嗎?”
面對這么一個問題,章晗不禁瞠目結舌。想起懷孕之前那些天,陳善昭變著法說自己如何如何操勞可憐,和她嘗試了好些匪夷所思的秘圖,一時間她的臉上竟是比王凌更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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