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盈香

第二百四十三章 雨后嵐煙麗色深

蜀中風光與京城和淮南都不同,冬天也沒有那么干冷。

沈秋檀十分珍惜現在的時光,變回了自己,同時也意味著她該返京了。

李琋自然也知道,更知道沈秋檀很想逛逛熱鬧的益州城,卻為了避免橫生枝節而寧愿躲在帳子里,叫他更心疼。

可他很忙,別說是游覽城池,便是陪她的時間都有限。

如今他有兵符在手,收復西川乃至劍南道,起碼有五成勝算。眼下,第一步就是瓦解康平的勢力,只要康平失勢,也等于剪出了霍準與王太后在劍南的臂膀。

這些天他夙興夜寐,籌備的正是此事。

是夜,當他裝完病,處理完政務,有暇來看沈秋檀的時候,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鼓鼓的腮幫子趴在方案上,一手枕在腮下,嘴角流下的口水暈濕了畫了一半的畫。

李琋凝眸去看,只見那畫上用炭筆勾畫出個少年翩翩,薄唇長眉,鳳眸微斂,神態清冷,不是自己又是哪個?

他勾起嘴角,心底愉悅,悄悄拍拍沈秋檀:“秋檀,起來上藥了。”

“哦……”沈秋檀醒來,一見是他,當即轉身抱住他的腰,蹭了蹭嘟囔道:“都好了,不必上藥了。”

結果這一轉身,將一整幅畫露了出來,還有兩個字:“笨蛋?”旁人都提句詩詞,最不濟也有個落款,她倒好,提了這樣兩個字。

李琋皺眉,說我是笨蛋?明明對著我的畫像流口水的是你呀。

沈秋檀一個激靈,精神了些:“是啊,你連我變松鼠都認不出來,不是笨蛋是什么?”

李琋啞然。

他將燭火挑得亮了些,取出藥膏:“再上一次。”

沈秋檀解開衣服,露出半個肩頭,并沒有什么旖旎心思,反而有些低沉的道:“是不是要送我回去了?”

李琋挑了藥膏抹在淺淺的痕跡上,應了一聲:“嗯。”

“好,看到你沒事我也放心了,倒是外祖母和懋懋,也是叫人牽腸掛肚。”

這話說的是真話,但未嘗沒有故作平靜的意思。

李琋為她籠好衣裳,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雖然沒空陪你逛益州城,但距離這大營五里地,過了你曾經見過的那片竹林之后,另有一片梅林,聽說前兩日臘梅已經開了,明日我陪你去看看,好不好?”

“真的?”沈秋檀雙眼一亮,當然好!

第二日,竹林深處。

一輛馬車隱在林間,換了正常裝束的沈秋檀就在馬車不遠處。

她在等李琋。

梅林的路與回京的路恰好順路,說是看花,其實看過之后就是分別。

剛下過一場雪,竹竿竹葉上還掛著些雪花,沈秋檀撥動著竹葉上的落雪,努力的讓自己更鎮定些。

裴秀一來,就看到不遠處的纖細背影。

粉衫、翠竹、白雪,十五六歲的少女隨意的撥弄著竹葉,肩膀消瘦,身形卻有了美好的弧度,她靜靜的站在那里就像是雨后嵐煙,山巒黛色,只有一個背影,就能預見不俗的美麗。

沈秋檀聽到積雪被踩踏的聲音,以為是李琋,驚喜回頭,卻發現卻叫不出名字的熟人。

是之前在京城,她回莊子的時候遇到王充之攔路那回,與霍晟一起出現的那個青年。

因為分別在即,沈秋檀才換了原本裝束,沒想到在人跡罕至的竹林會遇到旁人。

不過,他就算記得自己,也叫不出自己的名字!

所以不用怕,管他是誰呢,沈秋檀任性的轉過頭去。

裴秀震驚于她方才轉頭一瞬的美麗,而且,怎么會是她?

或許是因為那一回她揍王充之太狠,或許是因為他身為男人心有戚戚,他竟然記住了那個中了媚藥卻依舊生龍活虎的姑娘,可也僅限于記住,霍晟當時的警告沒錯,他便也沒有再去打聽少女的身份。

卻沒有想到,他們還能再相見,而他一眼就認出了她。她怎么會來蜀中?自己眼花了吧?

“裴都尉。”李琋打馬前來,看到突然出現的裴秀神色冷淡。

沈秋檀回頭,對著李琋笑彎了眼睛。

裴秀對著李琋拱拱手。

“本王不知道是何人引你過來,但聰明人不需要多費唇舌。”這條路偏僻,加上積雪掩埋,若無人有心引裴秀過來……哼,李琋的話隱含警告:“堂堂親王,連偶爾出營一回,都要時刻監視么?”

裴秀一凜:“殿下誤會了,下官并無此意,走到這里,實屬巧合。”

“哼,那就管好你的嘴。”李琋驅馬向前越過裴秀,對著沈秋檀伸出手,沈秋檀連忙拉住他的手,借著他的力量上了馬。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般順暢,裴秀眼中閃過訝色,心頭跟著一跳。

齊王殿下,這是在試探自己么?他不是一直病弱無力么?但剛才騎馬以及拉那姑娘上馬時,卻不見吃力,反而游刃有余。

看著李琋馬背上的英姿和被李琋護在胸前的少女,裴秀匆匆告退。

待人走遠了,律斗忍不住道:“殿下,您也太沖動了!萬一那個裴秀是個蠢的,那您這些年的經營可就……”

馬上的李琋看著馬下的律斗,淡淡道:“你忘了,我們馬上就要舉事了。我的病弱也裝不了幾天了。”

裴秀是裴靖越安排過來的,因為去年出了科場舞弊案,所有生源的成績作廢,裴家家主當機立斷,將年紀不小的裴秀安插到了軍中,這一回又“恰好”跟著李琋到了西川。

律斗沉吟不語。

裴靖越是只老狐貍,但先是因為裴玉芙和王充之與崔駙馬的事,讓他偷偷投靠趙王的事浮出水面,而后趙王因為淮南貪污案以及宗親遇刺案被打落塵埃,裴家也漸漸蟄伏起來。

如今,裴家是堅持追隨趙王,還是另覓新主,還未可知啊。

李琋抱緊了沈秋檀,似乎并不在意裴秀的選擇。

他記得前一世,裴家借著裴玉芙嫁給趙王,而趙王榮登大寶,一躍成為大寧第一大族,對高家等其他家族多有打壓,裴家子弟愈發的狂傲不羈,倒是這個裴秀一直懷有憐憫仁愛之心,痛斥族人,甚至不惜與家里分崩離析。

后來,趙王的孩子接連死了,又生不出新的孩子,同時還大興土木、勞民傷財,登基不久就垂垂休矣,裴家跟著跌落。

樹倒猢猻散,裴家被抄家滅族,而裴秀不知所蹤。

李琋這才想試他一試。

沈秋檀靠在李琋胸膛,開心的道:“還有多久,方才那人見了我的樣子,沒事吧?”

“沒事。”李琋的手臂抱得愈發緊了:“秋檀,我們不能再去梅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