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盈香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不死

含涼殿燭火通明,照得昌壽的臉色更加難看。

她盯著王恩恕,看著她亂成鳥窩一樣的頭發,和已經不知多久沒洗過的臉,若是在炎夏,她整個人怕是已經餿了。

“你怎么還不死?你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這樣活著不難受么?”

這樣活著還有意思么?王家的幼女,容貌殊麗,少有才名,曾經也是個極為驕傲的人,王恩恕怎么能忍下這一切的?

王恩恕無所謂的抖一抖身上的破被:“昌壽大長公主以后要常來才是,來一回我這屋子就暖和一回,真暖和呀。”

她與昌壽對視一眼,又垂下頭來:“死了有什么好?我年紀輕輕死了丈夫,人到中年死了情人,還死了兒子、孫子,唯一活著的女兒恨不得我死了,可我不能死,我死了,女兒以后恨誰去?人沒有恨,還能活么?”

見她露出頹廢迷茫之色,昌壽終于滿意了。

這才對么,一個階下囚,憑什么活得好好的?

留她活著,是想折磨她,可不是看她怡然自得的。

她心里冷哼一聲,趾高氣揚的離開了含涼殿,好似在這里找到了優越感,一躍又成為了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昌壽大長公主。

黑暗隨著她的離去,再度將含涼殿籠罩,寒冷如影隨形,王恩恕又找了床破被子披上,嘴唇凍得打顫,黑暗中的目光卻愈發堅定,還沒看到你李慎死,我怎么會死?我死了,誰來揭穿你的秘密?

最后究竟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眼看就是歲日了,娘娘不若等來年開春再去濟陽城。”王成竦建議道。

如今濟北、濟中二州雖被迅速拿下,可也因為太過迅速,仍有一些劉鴻風的余孽未清。王妃娘娘這時候進城,大概率自然是無恙的,但萬一有點兒什么意外呢?

沈秋檀雖心急卻沒有急著否定,而是想了想才道:“王大人知我急切,我豈會不知王大人心中憂慮?但凡事沒有萬無一失的,一日不到濟陽城,我這心里一日便不踏實。”

她又做夢了,就在半個月以前。

夢到連景行出現在了濟陽城中,爹爹見了他,他還給了自己一塊玉佩做禮。

那玉佩自打沈秋檀穿越而來還從來沒見過,但連景行是實打實的來了,就在他們說到關鍵的時候,爹爹叫人把自己帶了下去。

沈秋檀有些懊惱。

那時候的她不過一個魂魄不全的軀殼,若是再有一次機會……

然而再惋惜也無濟于事,不如早些到濟陽城,“觸景生情”,也能多找到一些“記憶”。

畢竟,她在濟陽城待的時間也不短,而且這段時間,越接近濟陽城,她做夢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就算夢中回憶得來的不是關于玉璽的,只是關于父母的,也是好的。

王成竦早知沈秋檀心意已定,聞言不由點點頭:“既如此,下官這就去準備。”

現在去也不是不可以,若說余孽,這普天之下哪里沒有?之前所言不過是程式上的提示罷了。

沈長楨看著王成竦離開,再轉過頭來正對上沈秋檀打量的神色,只聽她道:“緊張還是激動?”

“都有。”長楨定了定,才緩緩道:“姐你知道,我一直想回來看看爹娘生活過的地方。”

“嗯。”原先靖平侯府也是沈晏灃的家,可無論是沈秋檀和沈長楨對侯府都無甚好感,沈秋檀率先分出來后,與沈家幾乎再無瓜葛。

這些年再聽說沈家的消息,還是從外祖母的信里偶爾提上那么一回。聽說,分家后的二房和四房很快就敗光了最后的一點兒積蓄,走投無路之下,二房靠著王家王成竦接濟,四房呢想賣另外一個女兒,奈何女兒自己跑去了云麓觀里出了家。

至于大房,沈長松算是個明事理的,只是讀書不很靈光,姚氏倒是希望他能考個功名,但又遇上了混亂的時局,科舉也早停了,沈長松高不成低不就,以至于大房還是要靠著出嫁了的沈秋桐多些。

沈秋檀的關注點從來不在沈家人身上,即便知道些傳言也多流于表面。

實際上,自齊王起兵且勢頭愈發強勁以來,沈家大房、二房和四房沒少借著齊王的名頭坐在家里收好處,只是他們也知道京城還是昌壽大長公主說了算,即便想出頭也不敢造次,加上幾房已經搬出原來的侯府府邸,分散在京城的偏遠地帶,這才沒有將事情弄大。

而同樣作為沈秋檀近親的陳家,就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現在想找人都找不到了,莫非是逃難出去了?

隴州,陳延芳咧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表姐夫!”看上去熱情又憨厚,一聲表姐夫叫得十分親昵。

小太監看了一眼秦風,秦風眼觀鼻鼻觀心。一來人家沒叫錯,二來,王爺自己都沒反對,他們反對個什么勁兒?

王爺對沈家和陳家本來就是兩個態度。

“你是延芳?”小孩子長得快,李琋還記得他們夫妻離京的時候,陳延芳不過是個與小翀差不多大的孩子,沒想到一轉眼就成了個大好少年。

“哎!姐夫,我可算找到你們了!表姐可在?”陳延芳個子竄的很快,比李琋也沒矮多少,雖然滿面風塵,嘴唇都干裂開來,卻也不絲毫倦色。

李琋暗道果然是年輕人,高興道:“你是專程來找我的?家里可還好?他們知道你出來了么?”

他不過問了幾句,陳延芳臉上就露出局促窘迫之色:“嘿嘿,嘿,我是偷跑出來的……家里頭知道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跑出了京城之外……”

“爹爹!聽說來了位舅舅!”胖胖掀開帳子走了進來。

陳延芳一回頭,不由的揉揉眼睛,乖乖,這是哪里來的俊俏女娃,表姐就夠好看了,可這女娃小小年紀生得就和仙女一樣,渾身上下仿佛帶著光,仙氣飄飄的,比表姐當年更像小仙女。

胖胖湊過來:“你是……表舅?”

陳延芳愣愣的點頭,然后局促的摸摸后腦勺:“你是胖胖吧?一點也不胖!”

李琋父女被他逗笑:“先坐下,與我說說京中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