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霆進了刑部之后,一直待在左侍郎身邊,平日看卷宗學查案斷案,警覺性更甚從前。立刻轉過頭看了過去:“是誰?”
來人倒是一驚:“大哥,是我。”
原來是羅芷萱來了。
羅霆眼中冷肅銳利的光芒一閃,恢復了平日的隨和:“阿萱,你來了怎么也不說話。”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火折子,點燃燭臺。
燭火閃爍跳躍,屋里陡然亮堂起來。
羅芷萱走了進來,低聲嘟噥道:“屋子里黑乎乎的,我還以為你沒回來,所以就沒說話。沒曾想你忽然出聲,嚇了我一跳。”
羅霆心情紛亂復雜,沒有閑談的心情,張口說道:“如果沒什么要緊事,你就先回去吧!改日再來。”
羅芷萱有些不樂意了:“你平日都在刑部待著,十天半個月才回來一次。偶爾回來了,也不肯張口說話。難得今日我見到你了,一句話還沒說你就攆我走。你到底還是不是我大哥了,一點都不疼我。”
被羅芷萱這么一說,羅霆頓時心生愧疚:“對不起,阿萱。這些日子我確實忙碌一些,顧不上和你說話。今天剛從楊家回來,心情不佳,說話口氣有點沖。你別生氣,我給你陪個不是。”
然后,正經地拱手作了一揖。
羅芷萱被逗得有了絲笑意:“行了行了,我不過是隨口這么一說,你怎么還當真了。”頓了頓,又嘆道:“楊表姐病逝,我這心里也不好受。今天在家里待著憋悶,我就去找顧妹妹說話了。”
聽到顧妹妹三個字,羅霆眉頭微微一動。很快又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明知道不該再惦記著她。可人的感情就是這么奇怪,越是壓抑,越是思之若渴。被羅夫人羅尚書挑起的心思,頓時又涌上心頭。
一時間,五味雜陳,什么滋味都有。
羅芷萱見羅霆目光復雜,心中也覺得酸澀,原本想張口告訴他的話,忽然不忍說出口了。
羅霆目光一掃,看了過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訴我?”
羅芷萱含糊其辭地應了句:“也沒什么要緊的事。”
羅霆對她的性情脾氣再熟悉了解不過,立刻猜出了幾分:“你今天去見了顧妹妹,莫非是和她說起我了?”
羅芷萱有些訕訕地嗯了一聲。
羅霆靜默片刻,然后自嘲地笑了一笑:“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說了。我早就知道,從我順從父母之命的那一天起,我和她今生就再無夫妻緣分了。”
羅芷萱鼻子一酸,眼眶一熱,哽咽著喊了聲大哥,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羅霆看著率性粗豪,其實心思最是細膩敏銳。她只稍稍露出遲疑之色,他便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經過。
這么好的大哥,為什么偏偏在感情路上這般坎坷?
未婚妻還沒過門就病逝了,喜歡的少女只一墻之隔,卻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也無結為夫妻的緣分。
羅霆見羅芷萱抽抽搭搭地哭泣,反倒平靜下來,甚至笑著安慰道:“阿萱,你不用為我擔心。”
“楊表妹和我無緣,沒過門就去了。我心里卻是拿她妻子一樣看待,決定為她守三年。三年以后,我再另外說親娶妻。”
“這三年里,我什么都不多想,專注地當差做事學習。”
“顧妹妹……”
這三個字吐出口的時候,羅霆稍稍頓了一頓,很快又說了下去:“她的性子如何,我一直都很清楚。既已錯過,多想無益。”
“你以后見了她,也別再提起我了。免得惹得她惱怒不快,反倒影響了你們兩個的感情。”
羅芷萱聽著這番話,既驚訝又著急:“大哥,先不說顧妹妹的事。你怎么要為楊表姐守上三年?三年一過,你可就十九歲了。”
時下男子大多早婚,十六七歲成親比比皆是。過了十七歲年齡便算大了。羅霆一張口就是三年,也怪不得羅芷萱如此情急。
羅霆半開玩笑地說道:“你是不是擔心我太遲成親,會耽擱了你這個做妹妹的終身大事?放心,我會告訴爹娘一聲,先為你擇親,等你出嫁之后,我再說親也不急。”
羅芷萱沒半點羞澀,忿忿地瞪了羅霆一眼:“我什么時候是在為自己著急了。你別左顧言他好不好!你想守上三年,也得看爹娘同不同意。”
羅霆俊臉沉凝,淡淡說道:“阿萱,我已經順從過他們一次了。身為人子,我沒有抱怨和指責的權利。他們硬是為我定下楊家這門親事,我再不情愿,也老老實實地應了。”
“現在,楊表妹離世,我想為未婚妻守孝。他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總之,我已經做了決定,不會再更改。”
羅芷萱對羅霆的脾氣也很熟悉了解,聽了這話,知道羅霆心意已決,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
兄妹兩個,無言地對視片刻。
羅霆張口打破沉默:“太孫殿下病重不起,外面流言紛紛,顧妹妹這些日子也不好過吧!”
“這倒沒有。”羅芷萱如實答道:“我今日去了之后,本想安慰開解她幾句。可她看著倒是很平靜坦然,既沒見憂慮傷心,也沒見憤怒不快。”
“她還對我說,她會一直等著太孫好起來。”
是啊!
這才是顧莞寧!
驕傲堅強的顧莞寧,心志堅毅的顧莞寧,獨一無二的顧莞寧!
羅霆又是驕傲又是心酸地想著,打起精神說道:“她沒事就好。太孫殿下病重,她如今不便登門探望。等過幾日,我去太子府探病,替她看看太孫殿下的情形到底如何。然后再由你代為傳話。”
這樣也好!
羅芷萱點點頭:“定北侯府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盯著侯府里的動靜。別說顧妹妹,就是顧大哥也是不便去太子府的。大哥去一趟倒是半點不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