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的旨意到了趙家,趙閣老也被氣得夠嗆。
齊王府這算什么意思?
之前一片誠意要結親。看在齊王的顏面上,趙閣老才應下這門親事。沒想到,一轉臉,齊王府就弄了這么一出。讓宮里的云昭容下旨賜婚……簡直是膈應人。
堂堂閣老的顏面何存?!
鳳旨上蓋著鳳印,這道旨意不接也不行。
趙閣老強自撐著笑臉,接下旨意。待頒旨的內侍走了之后,一張臉霍然沉了下來,咬牙吐出幾個字:“來人,去齊王府一趟送個口信,就說趙家已經接了鳳旨。”
半個時辰后,送信的人到了齊王府。
齊王親自寫了一封回信,命人送到趙閣老手中。
不知信中寫了什么,趙閣老看了之后,神色稍緩,親自將信燒了,又叫來長子長媳吩咐一聲:“再過幾日,齊王府就會登門來送聘禮,你們夫妻兩個好生準備著。叮囑綺姐兒一聲,從今日起,不要出去走動了。”
趙綺,正是趙家嫡出的三小姐,也是齊王世子伴讀趙平一母同胞的妹妹。
趙大老爺和趙大夫人一起應下了。
五日后,齊王府大張旗鼓地登了趙家的門,送來的聘禮十分豐厚,甚至勝過了當年齊王世子送到王家的聘禮。
東平郡王也第一次在眾人面前亮相。英俊的臉孔,卓爾不凡的氣質,彬彬有禮的談吐,俱令人印象深刻。
趙家人原本心中還有些芥蒂,在見了東平郡王本人之后,心氣總算平了。
在齊王府中的王敏,此時卻是滿心酸苦。
齊王世子被關在天牢里,不見天日。齊王這般抬舉東平郡王,用意不言自明。以后趙家小姐過了門,她這個長嫂還有何立足之地?
王敏越想越絕望,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五歲的玥姐兒小聲安慰道:“母親別哭了。”
細細軟軟的聲音傳入耳中,王敏不但未平靜,反而自苦哀嘆起來:“你若是兒子多好,我還有個指望。你偏偏是個女兒,你祖父祖母都未將你放在心上,已經忙著給你二叔娶妻生子了。將來你二叔有了子嗣,這府里哪里還有我們母女的容身之處。”
五歲的孩子,心智已開,也已漸漸懂事。
玥姐兒時常被遷怒,早已習慣了。聽到這些刺耳的話,也不敢出聲,只低著頭默默聽著。
王敏見她這副模樣,心里像被什么堵著似的,那團無以言喻無法排解的怒火燃得更旺。恨恨地伸手,在玥姐兒的胳膊上重重擰了一把:“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一個面團一般的東西。”
玥姐兒疼得吧嗒吧嗒掉眼淚。
王敏猶自不解恨,又在玥姐兒的腿上擰了一下。
玥姐兒終于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
“哭哭哭!整日除了哭還是哭。”王敏咬牙切齒地怒罵:“給我閉嘴,不準再哭!”
玥姐兒不敢哭出聲音來,肩膀微微聳動。
一旁的吳媽媽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無可奈何。
世子妃心中有怨氣,盡拿玥姐兒出氣。有本事就沖著齊王夫婦去,拿一個孩子撒氣算什么本事?
宗人府,天牢。
天牢里光線昏暗,看不出白天黑夜。
每日王公公送早飯的時候,會點上一支蠟燭,到了中午再燃一支。晚上就不點了,吃了晚飯后,便是一片死氣沉沉的黑暗。
天牢里打掃的還算干凈,每隔兩日會送一桶干凈的熱水來,供他沐浴。還有干凈的衣物供他更換。讓他不至于蓬頭垢面。
可是,對他來說,干凈與否還重要嗎?
他的右手已經被廢,連抬起的力氣都沒有。餓了三天之后,他被逼著學會用左手握筷子吃飯。
兩個月下來,他還學會了用左手穿衣。
可這又能怎么樣?
在這寂靜無聲的天牢里,每日能見到的只有那個面貌平庸的王公公。他變成什么樣子,又有誰會在乎?
咯噔!
鐵鎖開了,門也被推開。
王公公像往常一般,端了冒著熱氣的飯菜過來:“世子,該吃晚飯了。”
還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樣子,說話平平板板,毫無波動。
齊王世子沒有動,冷冷地瞪著王公公。
他心有怨恨不甘,曾嘗試動手攻擊王公公。可惜,他用盡力氣,卻連王公公的衣角都未碰著。
就是他右手未廢之時,也遠不是這個深不可測的王公公對手。
王公公仿佛沒看見齊王世子怒瞪自己一般,將飯菜放下之后,又道:“一盞茶后,奴才就要將蠟燭取走。世子若耽擱了用飯的時間,今晚怕是又要餓肚子了。”
齊王世子:“……”
他很想說我不吃了。
只是,饑餓是這世上最可怕的刑罰之一。在連著餓了三天之后,他便再也沒和飯菜慪過氣。
齊王世子默默忍下這份羞辱,起身坐到桌子前,用左手執筷,很快吃了晚飯。
如嚼蠟一般,毫無滋味。
往日從不多話的王公公,在齊王世子吃完飯之后,忽地張口說道:“奴才今日聽聞齊王府上一樁喜事,不知世子可想聽一聽?”
喜事?
齊王世子霍然抬起頭,目中閃過驚疑陰冷的光芒,一字一頓地問道:“什么喜事?”
王公公說話不疾不徐:“齊王府和趙閣老府上結親,宮中下旨賜婚,東平郡王今日親自送了聘禮到趙家。聽聞聘禮豐厚,聲勢頗大。實在是可喜可賀。”
最后四個字,聽在齊王世子的耳中,只覺得無比諷刺。
可喜可賀……
對齊王府來說,確實是樁喜事。
胞弟蕭袆,心中不知有多高興。
于他來說,卻是雪上加霜,無情地將他心底最后一絲希冀斬斷。
父王已經徹底放棄他了。
哪怕日后他還有機會被救出去,他也不再是齊王世子。齊王府的一切,以后都會是東平郡王的……
王公公不知何時退了出去,蠟燭也被帶走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的世界,也正如眼前一般,被黑暗籠罩,再看不到一絲光明。
黑暗中,傳出一聲隱忍的低吼。猶如瀕臨死亡的野獸一般,凄厲而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