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宮里。
孫賢妃如木樁一般躺在床榻上。
每日只能吃些米粥羹湯,孫賢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來臉色日漸蠟黃,皮膚松弛,滿面皺紋。宛如行將枯朽的樹木一般。任誰看了,也不會懷疑孫賢妃的“不治之癥”是裝出來的。
誰也裝不出這副活死人的德性來!
吃喝拉撒都在床榻上,每日都得換洗衣物更換被褥。貼身伺候的宮女們雖然沒敢怠慢,難免有疏漏的時候。也因此,孫賢妃的身上總有些淡淡的異味。
不過,又有誰會在意?
孫賢妃動也不能動,連句話都說不出來。景秀宮里幾乎從無人來探望。時間一久,宮女們揣摩出了幾分,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
譬如此時,兩個宮女便站在一旁悄聲低語起來。
“太孫妃如今執掌宮務,令出必行。聽說有一個陽奉陰違的內侍,被杖責三十,然后攆出宮。現在太孫妃發號施令,可沒人敢不放在心上。”
“是啊,早就聽聞太孫妃厲害,果然不同凡響。這才短短幾天,宮中就有了一番新模樣。”
“真是可惜。賢妃娘娘本該是享清福的時候,偏偏得了這等怪病,整日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不過,太孫妃特意吩咐過,景秀宮的一應用度比照往日再提兩成。”
“太孫妃對賢妃娘娘真是仁至義盡了……”
低聲閑話的兩個宮女,絲毫未留意到床榻上的孫賢妃,睜圓了眼睛,目中滿是怨毒。
這個顧莞寧,惡事做盡,竟還擺出這副偽善的嘴臉來!
蒼天何其不公!
等著看吧!齊王必不甘心就此罷休。定會領兵殺進宮來,奪走龍椅。蕭詡顧莞寧夫妻兩人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孫賢妃無聲地狂笑起來,形容猙獰,狀若瘋狂。
說足了閑話的兩個宮女,終于轉身來了床榻邊。
其中一個動了動鼻子,面色有些異樣,目中閃過一絲嫌惡:“快些準備干凈的衣物被褥,給娘娘換上。”
另一個宮女忍不住出言抱怨:“每日總要換上幾回。”
一邊說著,一邊掀開被褥,然后被撲鼻而來的臭氣熏得胃中作嘔,反射性地扭過頭干嘔一聲。
旁邊的宮女忙扯了扯這個宮女的衣袖,快速低語道:“收斂些。要是傳到太孫妃耳中,我們兩個都沒好果子吃。”
孫賢妃臉孔漲得通紅,羞憤欲死。心里將顧莞寧翻來覆去地又咒罵了數十遍。
此時的顧莞寧,頗為忙碌,根本無暇顧及孫賢妃在想什么。
當年她為太后時,大半的心思都用在了打理朝政教導幼帝身上,宮務大多交給身邊的女官。只在大事上做決定拿主意。
如今驟然接手宮務,千頭萬緒,瑣事繁多。琳瑯等人也初進宮,對宮中的人事還不熟悉,她便要事事過問。
這些倒也不算什么,更要緊的事迫在眉睫近在眼前……
雖說太孫早有安排,不過,她從不習慣將自己的安危寄托于人,自然提前做好防備。
大秦共有兩萬禁軍。這兩萬禁軍駐扎在宮中內外,守護皇宮安危。城內還有三萬駐軍,城外軍營里有五萬神衛軍。這樣算來,共有十萬士兵守衛京城。
除此之外,各文官武將勛貴侯府中的侍衛,還有隱在暗中的各府暗衛,加起來絕不是一個小數字。
京城看似平靜,實則波濤暗涌。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調兵遣將,也不知有多少人悄然下令侍衛日夜巡邏,守護家宅安寧。
元佑帝下葬的當夜。
一輛馬車悄然出了宮門,在兩百名暗衛的護送下,這輛馬車在暗夜中平穩地行駛。一個時辰后,在一處頗為安靜的宅子后門處停下。
穿著夜行衣的英俊青年男子沒有下馬,目光警戒地環視一圈。身后的暗衛四處散開,確定周圍毫無異樣,才有一個暗衛走到門邊,用特殊的手法敲了門。
門開之后,馬車悄然駛入。
待后門緊縮,馬車才開了車門,車里的人也一一下了馬車。
最先下馬車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清秀婦人,滿臉英氣,目光奕奕有神。
青年男子走上前,低聲道:“娘,讓公子小姐下馬車吧!”
清秀婦人點點頭,轉頭抱了兩個孩子下馬車。
兩個孩子只有五歲左右,男童白皙俊秀,女童白胖可愛,兩雙骨碌碌的大眼睛同樣的黑亮有神。
這兩個孩童,正是阿嬌和阿奕姐弟。
清秀婦人是陳月娘,青年男子則是季同。
“陳夫子,”阿奕童稚的聲音響起:“為什么只讓我和阿嬌到這兒來?弟弟怎么不來?娘人呢?”
阿嬌也睜圓了大眼,滿臉好奇地追問:“我們要在這兒住幾日?娘什么時候來接我們回去?”
姐弟兩人本已入睡,又被陳月娘喚醒,哄著抱上馬車,一路悄然無聲地到了這處宅子里。
陳月娘笑著哄道:“阿奕公子阿嬌小姐乖乖地在這兒住著,要不了幾日,你們的爹和娘親就會來接你們了。”
可惜,兩個孩子雖然小,卻不好糊弄,異口同聲地問道:“為什么要讓我們住在這兒?我們要和娘親在一起!”
陳月娘的腦海中閃過顧莞寧的叮囑。
他們姐弟兩個都很聰明,不易哄騙。如果他們執意追問,你不妨將事情的真相透露一二。也別全說,免得嚇壞了孩子。
這其中的分寸,實在難以把握。
陳月娘略一斟酌,便低聲道:“宮中將會有變故,你們的娘親怕你們兩個會成為被人攻擊的目標,所以才將你們送出宮。這么做,是為了你們的安危著想。你們姐弟兩個不要哭鬧,乖乖在這里住幾日。等宮中平靜下來,你們就能回宮了。”
阿嬌阿奕對視一眼。
然后,阿嬌張口問道:“娘親和弟弟留在宮中,是不是很危險?夫子,你快些回宮,讓娘親帶著弟弟和祖母,都躲到這兒來。”
阿奕連連點頭:“是啊,夫子快些回去接她們。”
陳月娘少不得要費一番口舌,才將兩人安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