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回巢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夫妻(三)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夫妻(三)

蕭詡并未錯過顧莞寧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

他心里陡然一沉。

顧莞寧的敏銳難纏,他比誰都清楚。比起好哄易騙的閔太后和幾個尚稚嫩的孩子,顧莞寧才是這世上最了解蕭詡也最不易騙過的人!

要想完全瞞過她,絕不是易事!

他絕不能這般時時恍惚大意!

“阿寧,我累了。”蕭詡露出虛弱無力的笑容,目中露出歉意:“我想睡會兒,你也回椒房殿歇下,不用一直在這兒陪我。”

這才是顧莞寧最熟悉的蕭詡。

顧莞寧心中的訝異一閃而過,定定神笑道:“你要睡便睡,我在這兒陪著你。”

蕭詡卻堅持道:“阿嬌姐弟四個,也離不得你。這幾日,你一心顧著我。如今我已醒了,你多陪一陪孩子。”

這倒也是。

她這兩三日,對孩子頗有疏忽。

顧莞寧略一思忖,便應了下來:“也好,那我先回去。待明日早晨,我再來福寧殿。”

蕭詡嗯了一聲。

顧莞寧轉頭吩咐小貴子:“好生照顧皇上。若有任何異樣,立刻到椒房殿來送信。”

小貴子笑著應道:“是,奴才記下了。”

顧莞寧又傳令下去,命徐滄守在蕭詡身邊,再吩咐御膳房準備熱粥。安排妥當后,才站起身來,溫柔地凝視蕭詡:“我這便回椒房殿了。”

蕭詡目中露出依依之情:“你明日早些到福寧殿來陪我。”

顧莞寧抿唇一笑,略一點頭,轉身離去。蕭詡凝望著顧莞寧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小貴子將這一幕看在眼底,不由得露出會心的笑意。

皇上待皇后娘娘還是這般溫柔情深!

顧莞寧離開后,蕭詡閉上眼睛。

無人窺見,他心跳急促不穩,后背早已是冷汗涔涔。

這半個時辰里,他全身一直緊繃,腦中也沒有半刻松懈。此時一旦松懈下來,分外疲倦。

一開始他是裝睡,很快,便真的睡著了。

然后,他做了一個噩夢。

夢境中,不斷重復著他死前的一幕。

她神色冷厲,冷漠無情,寒光閃閃的利刃,毫不猶豫地刺進他的胸膛。劇烈的痛楚將他籠罩包圍,眼前一片黑暗冰冷……

不知飄蕩了多久,他才再次睜開眼。

一睜眼,看到的依然是她的臉孔。那一剎那,所有的怨恨憎惡涌上心頭。虛弱的身體,禁不起那樣激烈的痛苦憤恨,再次暈厥。

然后,他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了身邊人的絮語。睜開眼后,看到的是熟悉的寢宮。守在床榻邊的徐滄,前來伺候的小貴子,阿嬌姐弟前來探望,慈愛和藹的閔太后……

一切宛如置身夢中,令他心神恍惚,分不清這一切是真實還是幻覺。

唯有顧莞寧的出現,才令他從夢中徹底驚醒,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置身何處。

薩麗的巫術果然詭秘莫測,強大無比。竟以自身心頭血為引,令蕭詡魂魄離體。令他這抹不甘就此奔赴黃泉的游魂進駐……

他曾經求之不得的一切,竟都已在眼前。

皇位,天下,還有顧莞寧。

他為何還要死死地糾纏著過往的恩怨情仇?

只要他放下過去的一切,只要他能按捺住性子,耐心地一點點地“變成”蕭詡。這一切,便都是他的……

蕭睿!

一個憤怒不甘的聲音忽地在腦海中響起。

蕭睿,滾!離開這具身體!

呵,是蕭詡的一抹殘魂,不甘身體被奪,依舊頑強地留了下來。在此時憤怒地叫囂。

他在睡夢中露出一抹殘忍的微笑,毫不猶豫地將這個聲音按捺下去。

不,蕭詡,該永遠離開的人是你。

現在這具身體已經是我的了。從今以后,我才是蕭詡!龍椅是我的,阿嬌姐弟四人是我的孩子,顧莞寧也是我的!

因蕭詡醒來,顧莞寧心情頗佳,邁著輕快的步伐進了椒房殿。

阿嬌姐弟四人都已齊聚椒房殿,翹首期盼她的歸來。見到她的身影,阿淳和小四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一個抓住她的胳膊,一個撲進她的懷中。

顧莞寧失笑不已,將兩個孩子都摟進懷中,各自親了親額頭。

顧莞寧鮮少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

小四滿面歡喜,阿淳也不嫌害臊,將臉也湊了過去:“母后,再親親阿淳的臉。”

顧莞寧:“……”

阿嬌阿奕不約而同地翻了個白眼。

這個阿淳,今年都已七歲了。還是這般愛撒嬌賣乖,和三歲的小四也差不了多少。

顧莞寧到底不忍令阿淳失望,親了親他嫩乎乎的小臉。阿淳這才喜滋滋地站直身體,沖兄長和姐姐招手:“姐姐,哥哥,快來給母后請安。”

這還用你說!

阿嬌阿奕自詡長大成人,不屑和一個黃毛小兒做口舌計較,一起上前來行禮。

顧莞寧笑道:“都免禮。你們可曾用過晚膳?”

孩子們一起搖頭。

顧莞寧已在福寧殿里用過晚膳了,此時卻未提起,立刻命人傳膳。陪著兒女們一起用晚膳。

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在孩子們齊聚的時候自然早被拋在一旁。

小四十分活潑好動,吃飽了之后,便邁著小腿四處跑,不時嗷嗷地叫喊幾聲。阿淳這個時候倒有了兄長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小四身后,唯恐小四一不小心摔倒。

阿嬌低聲說起了白日去福寧殿請安的事。

“……父皇今日似有些奇怪,見到我們沒什么歡喜,不冷不熱的。”

阿奕也道:“是啊,父皇今日還自稱朕。貴公公想去給母后傳信,父皇堅持不允。貴公公今日被父皇訓了幾回,一臉委屈。”

顧莞寧心中迅疾閃過蕭詡今日種種異樣之處,心里漾起一絲漣漪。

只是,她慣于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

當著兒女們的面,顧莞寧也依然如此,半分不露:“你們父皇病了這么久,心里有些煩悶,也是難免。你們乖乖地聽話,輕易不要去福寧殿,免得擾了你們父皇養病。待他痊愈如初,自會像以前那樣待你們。”

阿嬌阿奕一起點頭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