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春歸

第五章 小偷

“啊碧,你在前面仁和堂那里,幫我買些藥。”蘇襄從衣袖中取出一張素色紙張,上面是數行字跡娟秀的簪花小楷。

“是。”啊碧小心翼翼地把紙條收入懷中,姑娘的字真是越發好看了

蘇襄瞬間讀懂了小丫頭的心思,忍不住自嘲一笑,前幾年她不喜出門見人,常日把自己鎖在屋子里抄寫經撰,臨摹研究字畫,可能是因為真的做到了心無雜念吧,竟讓她這幾年對琴棋書畫都鉆研透徹,無師自通。所以,丑也是有好處的?

馬車在仁和堂停了下來,蘇襄打開朱漆錦盒,吃起瓜果來,等待的間隙,卻被馬車外的爭吵聲吸引了注意力,她想掀開布簾瞧一瞧,理智卻讓她忍住了,罷了,隨后拿起帷帽扣在發髻上,慢慢走下了馬車。

即便是隔著帳紗,刺眼的陽光依然讓少女半瞇起眼來,在閨房待多了,使得她對亮堂的地方都頗不適應,倒是幸虧把蘇芮送的帷帽給戴出來了,這生辰禮物,她倒是真心實意的喜歡,實用!

“你個毛頭小賊,偷了我荷包還不認,看我不把你抓到官府去。”

一個四十出頭,穿著淺咖色馬面裙的微胖婦女,雙手支著腰,大聲喝道。

“對對對,別跟他說那么多,我們這么多人都可以做人證,荷包都搜出來了,居然還有臉賴。”旁邊一個肉包攤子的男檔主一臉義憤填膺。

“就是,這么年紀小小的就當賊,長大了還得了,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管教的。”

“我們幫你把他押去報官。”

群情激昂的民眾,看熱鬧之余紛紛表達自己的正義感。聽著聲勢竟越發洶涌。

被人群團團圍住的中心,站著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男孩,身上的衣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但是臉龐卻是干干凈凈的,眼睛澄澈如一汪江水,腳上只穿著一只鞋子,另外一只在不遠處的地面,顯然是被人們推搡的過程中掉的。此刻男孩臉上不見半點局促,冷凝的線條處處透露著倔強。

對面三品茶莊二樓臨街的窗邊,坐著兩位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身材頎長,意氣風發,其中一位看著樓下,咬牙切齒道:“太過分了,居然還污蔑上一位孩子,我要下去給他說理去。”

“稍安勿躁。”另外一名男子卻冷靜許多,聲音如瓷器撞擊般,爽朗渾厚。

此時已是中午,街上大半的人都已經回家張羅午飯了,只剩下看熱鬧的人群,顯得格外惹眼。

戴帷帽的女子漸漸走到人群中間,因戴著帷帽,眾人看不清樣子,影影綽綽的朦朧感,加上窈窕的身姿,柔美的身段,任誰見了都會覺得是位絕色佳人。

“大娘,你口口聲聲說這位少年是小偷,可有證據?”軟糯的聲音響起,頓時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什么?證據?我當然有證據,荷包都是在他身上搜出來的,這難道還不是證據。”在眾多附議聲中出來的這把質問的聲音,婦人滿心不屑。哪里來的小蹄子這么多管閑事。

“那也就是說,沒有人親眼看見他拿你的荷包,對嗎?”女子的聲音如春風吹拂般,沁人心緒。

眾人的義憤填膺莫名散去了幾分,開始思考了起來。

“說得也是啊,這,這沒人看見呀。”旁邊一名五大三粗的漢子摸著頭訕笑道。

馬上就有一名皮膚黝黑的婦人拎著他的耳朵:“是什么是,看見漂亮小娘子,別人說什么你就跟著。”

“就算我沒看見他拿,可是荷包就在他身上搜出來的,不是他拿的還是誰。”微胖婦人見眾人口風松動,不自覺又提高了嗓門。手抓著荷包在空中揚了揚。

“你把手伸出來。”蘇襄看著始終沉默的男孩,點了點頭。

一直目無焦距的少年看著蘇襄,眼里的霧氣褪去,微征過后,緩緩把手伸了出來,手心朝上舒展開手指。

原本他想著,像他這樣的人,就算是解釋了,也不會有人聽他的,也就懶得說,受人唾棄的滋味,他早已經習慣了,而人們也習慣了看人以外表度人,他衣衫襤褸,自然就是小偷無疑。可不知為何,他對這名帷帽女子,無端地生出了幾分信任感,鬼使神差地照著她的話做。

“大娘可否把荷包借我一看。”蘇襄始終保持著禮貌和微笑,盡管隔著帳紗,看不到表情,可從她的聲音里就聽出來溫婉的笑意。

婦人掃了掃眾人眼光,不甘不愿地把荷包遞了過去。

“大家看,這個荷包是素白緞面做的,上面還繡了花樣,你們再看看,這位少年的手掌,上面沾了碳灰,如果真是他拿的,那么他碰過荷包的話,荷包上面定會留下痕跡,可是現在這荷包依然十分素凈,看不出有任何臟污的痕跡。所以,小偷不會是他。”

眾人一聽,都伸著脖子看向少女手中的荷包,只見荷包在少女瑩白的手指下,顯得光潔無暇。

“有道理,如果是這小子的手摸過,那肯定都變黑了啊。你看他的手這么臟。”肉包攤主一臉恍然。站在他旁邊的孩童卻不自主地往他腳邊靠了靠。

眾人看向少女的眼光頓時帶了幾分欣賞,如此聰慧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呀。看來長得好看的,腦子都好使。什么,沒看見臉蛋?聲音都這么好聽,臉能差嗎?

小少年向少女投去幾分感激卻復雜的眼神,嘴角不自覺有了弧度。他剛剛才等到打馬蹄鐵的店家要找臨時苦役,干了一個早上,拿了幾個銅板,想過來買個包子,結果就被冤枉上自己是小偷了。

苦主婦人卻不干了:“你說不是他偷就不是他偷呀,那你說是誰偷呀?”

“倘若小偷還在場的話,只要把手伸出來,事情的真相就清楚了。”

前世的蘇襄碰見這些渾水,躲都躲不及,因為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有議論,她天生怯懦,面皮子薄,即便是路見不平,也只能選擇避而遠之。但是重活一世,她不允許自己再做那個任人搓捏的軟柿子,上天給了她第二次機會,她就要活成心底想活成的樣子。

“什么?伸出手來就可以找到小偷?別開玩笑了,手上又沒寫著,況且我們的手又不似那孩子那么臟,哪能看出什么。”圍觀男子冷哼哼道。

“是啊,青天大老爺斷案都沒這么玄乎吧。”附議聲此起彼伏,形成一個漩渦。把蘇襄緊緊地裹在其中。№Ⅰ№Ⅰ№Ⅰ